第5节 贫道邓守一
天蒙蒙亮,魏十七到铁匠铺取了铁箭和弯刀,在上关桥桥堍等候。晨雾缭绕,河水静静流淌,信阳镇从沉睡中苏醒,一时间鸡鸣狗吠,小贩叫卖,车马辚辚,世俗的声音为小镇注入了蓬勃生机。
远远望去,赵府的边门吱嘎打开,一名脚夫牵了骡马出来,背上搭着驮袋,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魏十七快步迎上前,正好邓彰引着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出门,仔细叮嘱着什么,那年轻人微笑着点头应允,低声说了几句,让邓管家只管放心。
魏十七耳畔响起邓彰的话,“老朽有一个远房侄子,拜在仙都门下。”
见到魏十七,邓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位就是魏小哥,老鸦岭的猎户,他见过黑松谷那头金背熊。”
那年轻人转过身,温和地打量着他,打了个稽首,客客气气道:“贫道邓守一有礼,多谢施主相助,此去黑松谷路途艰险,要辛苦施主了。”
他脸色温润如玉,道袍纤尘不染,颇有些仙风道骨,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剑柄磨损得厉害,剑穂已经掉了色。魏十七拱手回礼,客气了几句,站在一旁从容等候。他心里明白,那邓守一待他和颜悦色,并非出于尊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一种自恃身份的骄傲,在对方眼里,他等同于蝼蚁。
片刻后人手已到齐,邓彰不辞辛劳,亲自送到信阳镇外,又郑重拜托了几句,才挥手道别,目送他们远去。
人烟人迹抛向身后,四野荒凉,天阔云低,魏十七当先引路,邓守一落后半步,其余诸人散在两旁,脚夫牵着骡马走在最后。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老鸦岭横亘于眼前,再往前就要进山了。
骡马交给脚夫带回信阳镇,驮袋移到健仆肩头,连两名猎户都要分担一二,其中除了酒水干粮外,还有猎熊的铁夹和弩弓。这种特制的铁夹倒也罢了,弩弓历来是军用管制物,民间不得持有,违者抄家论斩,赵员外果然手眼通天,打点西北边疆的军马生意,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若是魏十七只身前往黑松谷,从信阳镇出发,取直道翻越山岭,只需一天一夜工夫,但带了这许多人手和驮袋,只能走平坦一些的山路,估计要花费三天的时间。
山路崎岖,高低不平,到了中午时分,众人都干渴难耐,魏十七找了一处树荫稍事歇息,一行人就着皮袋轮流喝水,取出干硬的面饼,夹上东兴酒楼的卤牛肉,嚼得酣畅淋漓,太阳穴的青筋凸起如蚯蚓。
邓守一是得道之人,修炼辟谷术无需进食,魏十七也不吃面饼,他从背囊里掏出自带的干肉,狼吞虎咽吃了几大块,旁若无人。那姓岳的健仆颇有眼色,走到邓守一跟前,双手捧着奉上干净的水袋,邓守一摆摆手表示不用,他便递给了魏十七。
邓守一在仙都门下多年,体魄远胜常人,这点山路只作等闲,他逐一打量众人,多少都有些疲倦,除了那姓魏的猎户。此子身形长大,动作却敏捷如狸猫,一路走来气息悠长,如履平地,让他颇感意外。待魏十七喝了些水,他主动挑起话头,问起黑松谷那头老熊的近况。
魏十七早有此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邓守一看了他一眼,心中念头微转,道:“也好。”说罢,衣袖飘飘,向山林深处走去。
魏十七亦步亦趋跟上前,待他停下脚步,不等问询,抢先道:“道长,那头老熊不是普通的兽类,是成了精的妖物!”
邓守一听叔父说起过,哂笑道:“有贫道在,无妨。魏施主,你且仔细道来。”
魏十七原原本本把老熊吞咽月华,以背撞树的情形说了一遍,邓守一脸色郑重起来,追问了几处细节,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他宽慰魏十七道:“施主只管放心,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此事谈何容易,区区一头熊妖,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还是要多谢施主提醒,若是小觑了那熊妖,冒失动手,说不定白白折了人手,有伤上天之德,叔父面上也不好看。”
邓守一话虽说得委婉,语气里还是透出些许傲气,不过提醒对方小心并非魏十七的本意,他貌似无心问了句:“老鸦岭方圆数百里,深山之中猛兽不计其数,怎地只有黑松谷那头老熊成了精?”
邓守一忖度那金背熊修炼多年,体内或许孕育妖丹,能助他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步。他心有所思,听了魏十七的话,随口道:“只有先天之体才能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那些后天浊物——”忽觉失言,住口不再说下去。
虽然只是片言只语,对魏十七来说弥足珍贵,足以解答他的困惑。修炼的关键在于先天之体,人也罢,兽也罢,绝大多数都是后天浊物,只能在世间苦苦挣扎,摆脱不了“命”、“运”二字。
他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