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逃亡，奔了一夜回到原点
翁妄人没有回头，大步走向牛车，手扶车辕，身子往上一颠，那肥硕的屁股便坐在车架上！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对这个妇人有些不舍，眼巴巴地看着她！
车行十几步，她终于喝住老牛！一手伸进食袋，摸出两块冷蒸饼，用力往身后子甩，饼像两只飞碟，旋转着飞出老远，落在地上。
太子的眼睛放出光来，一手夹着我，奔过去，弯腰拾起蒸饼，拿起一张就往嘴里塞，然后狼吞虎咽！
我回头看一眼兰儿，兰儿站在原地，正愣愣地看着太子。
太子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走到兰儿身边，将另一张蒸饼塞给兰儿。
兰儿接了，轻轻撕下一角，攥在手里，然后又将大半块递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来，又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抬眼端详着兰儿。
兰儿像是情痴附体，大眼睛里顿时漾起一汪春水，一把挽住太子的手，说：“当年屈子被逐出郢都，与莫愁女浪迹湘水，成千古佳话！太子可知？”
太子伸着脖子，把口中咀嚼的一大口蒸饼艰难地咽了下去，然后胡乱地点了点头。
翁妄人鄙夷地看着二人，说：“书读多了也没什么好！”于是，扬起柳条，用力抽在老牛的屁股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牛，不急不躁地迈开腿，慢腾腾地离开了我！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人喊马嘶，我回头看，见奔来百骑，为首的正是那个如侯！
如侯累住马，瓮声瓮气地说：“殿下怎么还不走？”
太子看了一眼怀中的我，说：“他……他……”
不待太子说完，如侯跳下马，一把从太子怀中将我夺过去，说：“太子若逃过此劫，妇人子嗣一样不缺，若逃不过此劫，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说罢，将我扔在了大柳树下！
我要杀了他，可以弱小的身体，被一床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我的怒骂，依旧变成婴儿的啼哭！
太子大概有些不忍，俯身抱我，手刚挨到锦被，一只大手便抓住他的手腕！
瓮声瓮气的声音：“太子不可妇人之仁！我们身后有千名追兵，我抵挡不了多长时间，快上马！”
太子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上了马！
就这样我又被抛弃了！
如侯拨马返回，也就十几分钟，就跑了回来，肩头上插着一杆雕翎，血透过铠甲，浸满衣袖，滴滴答哒地向下落！
“人死了大半！殿下快脱下紫袍，躲进树林，若得活，在函谷关相见！”说罢，伸手扯下太子身上的袍子，披在身上，领着甲士，向前奔去。
太子则牵着一头大宛汗血往树林里钻！
我看着大马蹄子落在我身边，吓得惊叫！
那个宫女兰儿看不下去了，跑回来，将我抱起，随后我看见歪七裂八的树和枝枝叉叉的荆棘！
奔马之声潮水般涌来，紧接着兵器的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随后又潮水般退去！
太子牵着马，小心翼翼向山林深处退走。
兰儿轻唤一声太子，太子回头，将她扶上马背，然后牵着马缰绳，继续在树木和荆棘间穿行。
忽然马蹄声又来，没一会儿就见人影晃动，有人高喊：“太子殿下，我们知道你躲在里面，赶快出来吧，皇帝已经赦你无罪了！”
太子慌忙躲到一棵树后，屏住了呼吸……
忽听林外有人大声说：“牵两匹母马来，赶进树林里，不怕他猫着不动！”
大宛汗血闻到母马的气息，四蹄开始焦躁地来回踏着碎步，太子慌忙搂住马脖子，用脸贴着马脸，低声说：“宝贝，别动，它们都是吃杂食的菜种，配不上你的！”
兰儿用手捂着嘴，呲呲笑。可马还是不安地甩着头，先是打了个响鼻，然后扬起脖子，凄厉地嘶鸣起来。
瞬间，无数箭矢飞来，好在林木茂密，人马并未中箭！
我吓得惊叫！当然，叫声通过我宿主的嘴，还是变成了嘤嘤的哭声！
太子伸手要堵我的嘴！兰儿一见，将我抱起，扯开自己的衣襟……
我的宿主可能是饿坏了，一头扎进兰儿的怀里，拼命吸吮……
正在这时，那匹被太子视为心肝宝贝的汗血马，猛地向前一串，兰儿和我都坠地！
汗血宝马看也不看太子，扬起四蹄，向母马奔去，未等接近母马就被乱箭射死。
趁着这个空当，太子拉着兰儿，猫着腰疯狂地跑，荆棘将他们的衣服刮成了支离碎片，将他们的皮肉刮得鲜血淋漓！
二人无暇顾及，只顾跑，直至后半夜，才收住脚，靠在一颗大树上，喘着粗气，然后身子像一堆软泥，慢慢向下瘫，瘫在地上。
我哭了，是真的我在哭！
兰儿一眼我，打开锦被，然后用软若无骨的手，温柔的抚摸我冰凉的身体，然后把我搂在怀里。
“殿下，我们找点吃的吧，皇太孙在不吃点东西，怕要饿死了！”
太子无奈，扶着树干艰难站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往山下走，走出丛林，此时天色一暗，见远处有几匹马正在吃草，他走过去，也不说话，牵过一匹马，爬上马背，行几十丈，见到他的百名卫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唯独不见如侯！
他像行尸走肉，默默向前，兰儿抱着我，眼睛忽然又荡漾出一汪春水，——她正一步一步接近与太子浪迹天涯的理想！
不知走了多久，太子一头坠地！
兰儿奔过去，还未走到太子身边，也一头栽倒！
我想：他们是饿晕了！
一股寒气，无声地在山谷间蔓延，飘浮在空中的浓雾开始凝华，那带着锋利棱角的冰粒，打在我的脸上，慢慢地消融成细小的水珠，温润着我宿主的嘴唇，我贪婪地吸吮着唇边的融水！
我以为自己是死了！听人言，人死后喝天露升上界，饮黄泉入地府，这水凉丝丝的，却不知是天露还是黄泉！
正想着，远处传来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
太子被这声音惊醒，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又倒下，趴在地上装死！
我听着车轮咕咕噜噜的滚动，由远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