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爱恨交
夷陵州地处襄阳府东南面，骑马奔驰需要一天时间。
按照一般思路, 韩玄衣肯定会想, 他绝对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如果那只是用来引他上钩的陷阱, 他毫不掩饰的去了, 不就是给对方一个动手的提醒么？
然后他就会改头换面伪装成另一个人，悄悄进入夷陵州查探。
但对方既然这么了解他, 很可能把他乔装改扮的想法计算在内, 所以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 反而会被暗地里设局的家伙抓住把柄——偷偷摸摸混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要做！
这不就正中了人家的下怀了么？
于是……韩玄衣干脆转头返回西安府。
如果设局的人不是为了算计他, 那他去不去都无所谓；如果这局就是为他设的, 那他不去肯定是开不了唱的啊！
况且对方真的是针对他的话，就算他不去, 对方也会想办法把他给弄进去，说不定还会转移阵地呢？若是转移到西安府的话, 那可就是他的地盘了, 主动被动一下子颠倒过来。
这样看来，他也不用急着再赶回来了，趁着现在全江湖的目光都被“魔剑”吸引到了夷陵州，他前段日子被女孩子堵门喜当爹的事儿也因此被压了下去, 他完全可以回秦王|府舒舒服服的待着，何必继续在外奔波劳累呢？
打着这么个主意, 韩玄衣一路上毫不遮掩的返回, 虽然不是所有江湖人都知道, 但只要他进入的城镇，大家都知道秦王世子来他们这儿了。有些胆子大的姑娘，将自己的绣帕扔给了他，帕子上面沾着淡淡的香气；一些小少年也摘了花朵，跑到他面前，将花儿塞给了他。
反正是十分之受欢迎，男女通吃的风流人设也没让这些少男少女们退却半步。
——甚至由于前段时间的传言，让韩玄衣更加的受欢迎了呢！
至于是什么传言……
韩世子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韩世子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呐！”有人感叹道，“不知是哪位如花美眷，能得韩世子痴心相待……”
“真羡慕那人，如果世子为我守身如玉，我也……”
“你早就投怀送抱了吧？”
↑但是路人已经替韩世子回答了↑
韩玄衣：“……”这件事怎么没过去呢？明明对普通人来说，关系到自身性命的夷陵州那边的事更重要好吧？
虽然心里很是无语，但他表面上仍旧维持住了风流贵公子的逼格，没有崩人设。
夷陵州内某间民居院子里，正有黑衣人将秦王世子的行踪一一向他的主人汇报。
“韩玄衣想走？”独自品茶的主人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愿来，那便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所谓更直接的方式……
对于主人的话，黑衣人不会也不敢质疑，他只要遵从命令就好：“是。”
黑衣人离开之后，似是听到院子里有瓷器碎落的声音。
韩玄衣……
望着一地碎瓷片，院中的人一脸冷漠，眼中却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被一种异样的灼热所取代。
——所谓的爱恨交织？
也许是，也许不是。
夜晚的夷陵州原本是安静的，只是近来多了许多江湖人，使得它变得喧嚣起来。
在那些拿着各种模样的兵器到处乱走的江湖人到来之前，这座小城是安宁且静谧的，城中居民们每天日落便会休息，让小城进入晚间的沉睡中。即便是有江湖人路过，他们也不会停留太久，大多都是匆匆而过。
可前些日子江湖人却突然多了起来，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快速离开，反而颇有些常住下来的架势。在此之后，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来到了这座小城里，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便让这座小城人满为患，无论是民居还是客栈，都再也住不下更多的人了，因而有许多囊中羞涩无法出高价得到住所的江湖人，都住在了城外的庙宇中。
所谓江湖人，就是拿着管制兵器满天下乱走的非官方势力武装分子，放在现代就是黑涩会，虽然他们自诩为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但实际上都是非法聚众斗殴，违法犯纪的事没少做，对于普通百姓也随意打杀当炮灰，所以很多普通百姓对这些江湖人都是惧怕的。
夷陵州的百姓对这些江湖人同样是畏惧的，但这只是一开始的情况，后来进入夷陵州的江湖人更多是归属于某个门派的，正道门派虽然不见得全部光明磊落，但总归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的，相对来说，也能约束其他无门无派的闲散江湖人士。
这倒是让夷陵州的百姓们觉得自己的小命不是那么时刻悬在半空中了，也自然继续着自己平日里的生活。
而江湖人士对酒水饭菜一类是有很大需求的，只要他们不吃霸王餐，那么当地百姓还是很愿意给他们提供吃食、赚上这一笔钱的。
于是在大批江湖人到来的第三天，商贩们也都大着胆子，陆陆续续的出来，在夜晚做那些江湖人的生意。
对于违反宵禁的江湖人士，夷陵州的巡逻差役们根本不敢管。
——毕竟就算朝廷对江湖人有压制作用，那也是相对于京城来说，而他们夷陵州又有几个可以压制得住那些江湖人的高手？
所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就连一些胆大的商贩夜间出来，差役们也由他们去了，只是他们不能太张扬，也不能太晚，平日里的孝敬更不能少。
不过这些孝敬相比于夜间出来赚到的钱来说，商贩们还是负担得起的。
夷陵州的夜晚难得热闹了起来。
今晚却不是月圆之夜。
点着油灯的酒家里，三三两两的江湖侠客正边喝着酒，边讨论着魔剑的踪迹。
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婆婆自街道尽头走来，她的腰弯曲得似是要折断一般，仿佛背上有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似的，她手里提着个很古的竹篮子，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紧紧盖住。
“糖炒栗子，好吃的糖炒栗子！”她的声音苍老沙哑，仿若一不小心就会断气，“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她走到时，掀开了棉布，糖炒栗子的香气一下子就从篮子里飘散了出来，吸引着那侠客的鼻子。
有正在与友人喝酒畅谈的江湖侠客来了兴趣：“给我们来两斤！”
“诶，好。”老婆婆将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糖炒栗子取出来称了称，收了侠客二十文钱，完成了这次交易。
那江湖侠客也不嫌烫手，拿起一颗栗子就吃了起来：“老婆婆，你这栗子炒的真不错……”话还没说完，他便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那白沫也慢慢变成了血。
那老婆婆居然露齿一笑，森森的白牙让他心底一寒：“老婆婆？我是……熊姥姥。”
待侠客的友人反应过来时，熊姥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了人之后的熊姥姥直起了身子，慢慢从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摇身一变成了绝美的女子。
她叫公孙兰，是开元盛世时的唐宫第一舞人公孙大娘的后代传人，也因此被江湖人成为“公孙大娘”。
她的毒辣可怕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这些都是她杀人时的身份。她杀人没有因由，心情好了，她会杀人，心情不好，她也会杀人。
熊姥姥只在月圆之夜用剧毒的糖炒栗子来杀人，但今夜明显未到日子，熊姥姥却现身了，这打破了她以往的习惯。
公孙兰想要发泄，想要杀人，她已然不在乎自己定下的规矩了。
她是已经死过了一次的人，是被韩玄衣后院里的那些女人算计死的。
就在五天前，公孙兰于睡梦中惊醒，她大张着嘴喘着气，似是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出来……
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公孙兰看着熟悉的房间，终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她重新活过来了。
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只因爱上了韩玄衣，便放弃了自己的骄傲，不仅和红鞋子里的三个妹妹共侍一夫，还与韩玄衣的其他女人和睦相处。
——秦王世子妃关瑶，表面上端庄贤惠、一派大家风范的关家小姐，看似与世无争，对待那些所谓的“姐姐”、“妹妹”都十分大度，亲昵的好似亲姐妹一般，但实际上呢？
公孙兰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真的以为，温柔好脾气的秦王世子正妃关瑶是真的对她们这些秦王世子后院的女人真诚友善，那些嘘寒问暖是将她们当成了姐妹，正妃做派也是为了管理好这些姐妹们，让世子爷在外更加的放心、回到家里也更加的舒心。
可谁知……那都是假的！全是关瑶伪装出来的！
关瑶装了十年，直到将她们这些出身江湖的女子完全骗了过去，才又在她们平日里常用的香炉里下了慢性毒|药，还利用出身大家豪门的侧妃对她们这些后宅中的女人都下了绝育药！
这些公孙兰都是在死前才知道的，想她公孙兰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却终归不如后宅妇人的绵里藏针，竟就那么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简直是可笑！
果然，论后宅阴私争斗，江湖女子终究不是大家小姐的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