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魇
陈震原本是一名地质勘探员，三年前，他随队进入愚溪峡原始森林做水文测绘，工作即将结束的那天晚上，大家在距离大峡谷一公里的地方扎营休息，队长王文轩突然精神失常，狂叫着奔向了峡谷。
他和另外几个同事一路追赶，一直追进了峡谷深处，却发现迷雾笼罩的峡谷底部，竟坐落着一个诡异小区。
眼见队长只身冲进了小区深处，副队长张东雷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待救援，只带上了心理素质最好的陈震，一同深入雾海寻人。
不成想刚进小区不久，张东雷就莫名失踪，而陈震也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大脑变得昏沉混沌，不但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就连仅剩的一点记忆也变得浑浊扭曲。
此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常常会将自己当作小区里的原住民，白天坐在307室的旧沙发上失魂发呆，晚上则像个没有思想的丧尸一样，在迷雾环绕的广场上徘徊游荡。
只有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雷鸣炸碎迷雾，银色月光被刺眼的闪电代替，他才会猛然清醒过来。
他尝试过逃离，却发现这个小区大得超乎想象，仿佛根本没有边界，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在雷雨结束之前逃出去，直到银色月光重新占据夜空，他也再次坠入混沌。
最初的日子里，他也试过向外界求救，却发现手机只能接收到外面传来的信号，却无法将他的求救声传递出去，打电话永远是忙音，以任何方式发出去的信息几乎都得不到回应，唯二能够证明手机没有停机的证据，就是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标识，以及当他输入网址时，浏览器上会刷新出对应的网页。
于是他翻遍了所有悬疑网站、推理网站，查遍了所有和“诡异”二字沾边的贴吧、话题圈，终于在一个私人网站上掘到了一丝曙光。
这个网站很奇怪，正常输入网址根本进不去，要在几个毫不相干的网页上反复操作，才有一定的几率能跳转进去，陈震也是偶然间在一个视频里看到了一段暗语，试着将暗语破译出来，才得到进入网站的具体方法。
整个网站只有一个页面，黑底、白字，如同葬礼上的挽联，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上面详细列出了配制“回魂膏”的具体步骤，并在页面末端注明了这种药膏的功效：“回魂定炁，永祛幻象，为你指明生门所在。”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会认为这就是某个无聊程序员搞出来的恶作剧，但对于陈震来说，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
自此之后，只要恢复清醒，他就会一遍遍前往小区里的阴森杂货店，一遍一遍购买配药的材料，又一遍一遍演练配药的步骤，让自己形成牢固的肌肉记忆和行为本能，以确保不管是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处于混沌状态下，他都会不断尝试配药。
回魂膏的制成率极低，上千次尝试也未必能成功一次，陈震早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尝试过多少次了，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直到今天晚上……
——他同样不确定这一次到底有没有成功，待脑海中的刺痛褪去，他便迅速来到窗前，仔细查看起了外面的天色。
浓雾依旧笼罩大地，银色月亮高悬天际，在雾气晕染下，如同一团匍匐在穹顶之上的银色火焰。
雷鸣没有出现，闪电没有出现，药真的起作用了！
此刻陈震没有任何迟疑，立即抓起灶台旁的尖头钢筋，轻快无声地走出厨房，来到客厅。
以前，哪怕是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客厅里的大部分景物看上去也是模糊的，可是现在，视野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异常清晰，清晰到让陈震感觉有些不真实。
墙壁上形如泼墨的巨大霉斑，如灰色纱帐般从房顶垂落下来的巨型蜘蛛网，地板上污浊破碎的瓷砖、沙发旁边的死猫残骸，这些东西，陈震都是第一次看到。
除了这些，他还看到了一条“线”。
那是一条漂浮在半空中，纤细如丝，不断焕发出稳定白光的光带，它以厨房的门梁为起点，蜿蜒延伸到灯光昏暗的楼廊里，似乎要将陈震引向某个地方。
“回魂定炁，永祛幻象，指明生门所在。”
如果网页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这条光带的尾端，极可能就是逃出生天的出口。
陈震的心脏开始狂跳，兴奋、惊疑、忐忑，各种炙烈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撕扯碰撞，三年来，希望的曙光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展现在他面前，又或者，那个怪异的网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光带的尽头不是出口，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对于一个所有退路都被堵死的人来说，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就必须试上一试。
杂乱的心绪没有让陈震失去理智，他沉下一口气，压住脚掌，几近无声地朝家门方向走去。
陈震心里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老楼里的唯一居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复杂空间里，还盘踞着很多他既无法理解，也无力对抗的诡异存在。
那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陈震能清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平日里，它们大多会表现得人畜无害，可一旦陈震从混沌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它们就会展现出强烈的敌意。
吱——哟——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长音，那是旧木床受到外力晃动，床腿和床梁互相挤压发出的声音。
陈震头皮一麻，满头长发差点惊得竖立起来。
藏在卧室里的那个脏东西，醒了！
陈震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停下脚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那些东西突然在他面前闹出声响，很可能是对他的试探，一旦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紧张，或者立即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它们就会认定他清醒过来了，继而想尽办法接触他，伤害他。
很快，陈震就来到了卧室门口，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怯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朝卧室里瞄。
这一次，他真的瞥到了一个灰色人影！
仅凭余光，他看不清对方具体的样子，只能分辨出那是一个身材佝偻的灰色老人，此时正站在床沿边，直勾勾盯着门外的自己。
该死，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无形的！
以前自己看不见它们，只是因为醒得还不够彻底！
陈震连呼吸都要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了，他只能强行稳住双腿，几乎是以均匀的步幅跨过卧室、走进玄关，眼看离家门只剩三四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噗，噗，噗，噗……
那声音很厚，很顿，很像千层底老布鞋踏击土壤发出的声响。
卧室里的东西，跟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