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不喜欢杀人
在乔治下达停战指令不久，围攻的三台朝歌便退下了，余下的太初也跟着偃旗息鼓。
当然，不是他们打不过，实在是乔治老大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落老大面子不是。
大家各自在心里找好台阶，躲在乔治身后，像是玩老鹰捉小鸡，一个缩得比一个靠后。
顾弦冷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些治安署的人又玩什么花样。
在辗转十一个星系的途中，他和联邦警员无数次交过手，虽然没见过朝歌，但警用机甲的标准红蓝配色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无数次的战斗都是以警员落败告终，但还是第一次有警员说是误会，要求停战。
他很乐意听听乔治怎么说。
他不喜欢杀人，但凡有丁点选择的可能，他都不会选择去杀人。
乔治最怕顾弦得理不饶人。
曾斩杀八百七十五台机甲，还是据不完全统计。
这句话像是魔鬼的叮咛，在他脑海中经久不散。
这样的大魔王许是很喜欢战斗的吧？也许会以杀人为乐？他忐忑不安，生怕顾弦乘胜追击，然而这次他的运气比较好。
乔治松了口气，看着身后这些队员们惊弓之鸟一样的神情，骂了一声，“没出息！怕什么，以后别说是跟我混的！”
大家纷纷侧目，惊叹于他的无耻。
乔治像是挥舞着小白旗，高举双手，重新介绍自己。
“我是蕉城治安署第一侦查队队长乔治，顾弦先生，刚才的一切都是误会，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刚得到消息，说您是伊莉莎公主的朋友，不管别的星系如何，在西龙星系，有关您的通缉令一概撤销，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刚才的冒犯，如果有惊吓到顾弦先生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我会立刻设宴款待顾先生的到来。”
惊吓？惊吓？
警用通讯器里，大家已经吵翻天了。
“队长，您确定您没用错词么？”
“我们惊吓到他？他开工程机甲把我们打成这样，我们惊吓到他？”
“队长，您再这么无耻，我真的要忍不了了。”
“难不成我们还要赔付他精神损失费？”有人提了一嘴。
大家设想了这个画面，想到战斗结果，纷纷委屈极了，强烈要求乔治注意自己的言辞。
顾弦没有动，三把阿尔法合金刀仍旧拿得死死的，显然并没有被乔治的话打动。
所有人说出口的话都有可能是假的，顾弦早有这样的觉悟。
就像他没有完全相信伊莉莎公主赦免他，宁愿偷渡迫降一样，他也不会相信乔治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教官说，想要活下去，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满怀期待的乔治好歹也是帝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治安署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智商还是剩一点的。
他很快察觉到顾弦的顾虑，连忙道：“请您打开通讯接口，我把文件传输给您，您注意文件到达的时间，能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并且为了表示诚意，在传输完文件之后，我会收回机甲，希望您不要紧张。”
话语刚落，通讯器里吵翻天，吵得人脑袋轰轰作响。
“老大你疯了吧！”
“拒绝，我拒绝走出机甲！”
“打死我都不会这么做，老大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乔治一边从公共传输通道查找到顾弦的工程机甲，一边传输文件，一边冷幽幽说：“说得你们在机甲里就能打得过他一样。”
大家沉默了。
痛，无法反驳的实话就是痛彻心扉。
“所以说么，当初就不应该让这种毒舌的人当老大！”大家一起吐槽，一边跟着乔治收回了残缺不全的朝歌。
顾弦仔细查探了那份文件，又看着他们走出机甲，将机甲收回空间转换器中，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看样子真是一个误会。
他很乐意看见这是一个误会，他想要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拥有老查理所说的那种梦幻一样的安宁和平静，那是他迄今为止不曾有过的奢侈品。
即便这不是一个误会，从空间转换器召出机甲总是需要时间的，看他们的站位，有那点时间，他完全可以把他们的脖子都拧断。
顾弦在脑子里思考了一下后备作战计划，彻底放下心来。
他操控着开拓者往回走。
“他要做什么？”
“是想从窗户爬出去吧，电梯坏了。”乔治醒悟。
“对哦，我们还得出去。希望他不要以为我们召唤出朝歌是为了攻击他。”A组组长苦着脸，对顾弦的惧怕已经刻进了基因。
“没出息！”大家一边疯狂鄙视，一边惴惴不安。
开拓者和残缺不全的朝歌很快都落在休息区。
维安赶走闻声而来的B组成员，现在是上午，他们在休息，铁楼战斗时候的巨大声响轻易惊动了他们。
顾弦打开开拓者的驾驶舱，从梯子上爬出来。
矮壮的开拓者虽然没有伤痕，却也是灰头土脸。
激光束没有威胁到它，但高爆雷的冲击波却还是给它留下了一些标记。
左手处的钳式高低索没什么问题，右手处狭长的激光切割器已经被扔掉，取而代之的是两柄阿尔法合金刀。
除了熔耀报废掉之外，方才的满功率战斗让这台开拓者的主引擎和两枚辅助引擎压力巨大，估计也是损耗了不少使用寿命。
顾弦给机甲做了个仔细的检查，在此期间，跟着下来的一打治安署的人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维安给A组送去消息，安排B组的人抢修电梯之后，带着乔治走到顾弦面前。
乔治纵然见过顾弦的照片，却还是被他的年轻狠狠震惊了一下。
没等乔治开口，顾弦看向维安，冷静道：“这台开拓者可能要大修，更换不少零件，我今天上不了工了。”
“没问题，没问题。”乔治热心抢答，“不用上工，您这样的天才，还要做这种苦力事干什么。”
顾弦看了他一眼，问维安，“他是来捣乱的？要我把他弄走么？”
“弄”这个字着实吓到了乔治，他连忙否定，并且强烈建议维安好好说话。
在乔治的威胁性眼神下，维安放弃开玩笑的打算，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个误会。”乔治诚恳道：“您知道的，买通黑客修改通缉令，暂时抹去通缉犯在行星上的信息，得以瞒过电子系统进入该行星，已经是联邦通缉犯的常规操作。我不明事实，才会有这样的误会，希望没有打扰您在B-183星的美好时光。”
“没事。”只要不涉及到死亡，顾弦还是好说话的。
乔治松了口气，看着顾弦这么个大高手，心思又热络起来了。
这么厉害的一个天才，拿工程机甲都能打得他们一打人落花流水，要是招募进治安署，那有识人之明的自己，总归沾点光弄点功劳什么的吧？
“顾先生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挣钱。”顾弦很老实。
这个答案出乎乔治的意料，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热心介绍，“顾先生这么厉害的高手，屈尊在这里，岂不是大材小用？”
“除了这里，没人愿意要我。”
乔治又被堵了一下。
md，招工的人都是瞎子么，这样的天才高手没人要？
但好歹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捣乱的，好事，好事。
他安慰自己，心里舒服很多，“顾先生，您看治安署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治安署工作？我们治安署的工资也是很多的。”
顾弦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想去。”
“为什么？”乔治不理解。
战斗是男人的浪漫，驾驶战斗机甲不比驾驶工程机甲来得爽么？
没看海湾路33号一堆工程机甲老鸟们天天缅怀自己在军队驾驶战斗机甲的生活么。你要是没驾驶过战斗机甲的学院派，是要被鄙视的。
“我不喜欢杀人。”顾弦老实回答。
乔治再次被堵了一下，他只觉得心闷头慌。
顾先生，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错误的认知？一年，八百七十五台，还是不完全统计，除去赶路时间，您一落地就开始杀人了吧？您这还叫不喜欢杀人？那喜欢杀人该是个什么样？
他憋了一肚子的吐槽，却不敢真说出口，等想好另外的说辞的时候，顾弦已经转身和陈竹亚说话去了。
陈竹亚是来询问顾弦对朝歌的看法的。
觉得开拓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的陈竹亚像是坠落到了梦里，她想到自己昨天说的让人把顾弦腿打断的话，打了个冷颤，飞快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还好，还好，腿还在。
她没有想到乔治的目标竟然是顾弦，而且顾弦竟然这么猛。
那可是六台朝歌啊！
她从未想过六台朝歌联手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而且还是用的开拓者-12。
朝歌的设计师是陈竹亚在深蓝公司的死对头宁献，生产方是深蓝公司在B-183星上的子公司星空国际，品质有保障。
虽然陈竹亚很瞧不起宁献，但不得不承认，他在设计上的天赋很不错。
这次对朝歌进行性能评测，是宁献主动要求让陈竹亚过来的。
性能评测不仅关系到朝歌的生产，还关系到和B-183星治安总署的合作。
如果能凭借朝歌把这单拿下，星空国际必然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是在深蓝，与行星政府合作的项目也不是小项目了，值得重视。
愿意让自己的死对头对新产品进行评测，说明宁献对朝歌的极度自信。
他和陈竹亚说过，朝歌是他迄今为止设计的最好的一台机甲。
陈竹亚承认他说的是正确的。
如果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她都想在朝歌的性能评测上打上不及格，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看过朝歌的数据。
总重150吨，外装甲层通体采用五十厘米厚的C型超轻合金，让它在正面战斗中有极强的抗打击能力。
内部系统传动结构采用更耐磨损的C2合金，主引擎一枚，辅助引擎四枚，最高时速能达到500km。
配备的标准武器为：“复仇者”高爆雷三颗，阿尔法合金剑，“捆仙索”束缚性合金渔网，“堡垒-3型”能量罩，“太初”中距离激光枪。
配装的价格都不算高，C型合金广泛运用在机甲上，价格也合适。
一般来说，青铜级别一百五十吨重的制式机甲时速很难达到500，这是材料限制。
宁献的机甲型号设计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合适的成本价范围内做到了极致。
陈竹亚自认她自己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然而十二台朝歌，就这么输给了一台开拓者？
这就像是十二个正当年的壮小伙，围攻一个糟老头子，还没打过。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震惊到无以复加，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想问问顾弦对朝歌的看法。
她敏锐意识到这也许是让宁献吃一次哑巴亏的好机会。
她打开录音机，“君子坦荡，事先告诉你，接下来对话是录音的，希望你如实回答，小心言辞。”
顾弦扭头就走。
“哎，怎么还玩不起了呢，不是说好回答我一个问题的么？”
顾弦停下脚步，这场战斗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还活着是因为对开拓者同步率的提高，要是同步率没达到百分百，他绝不会赢。而这种提高得益于训练营，训练营来自老陈的橘猫泥塑。
哪怕老陈不知道，这份情他也是要领的，这也是他愿意耐着性子搭理陈竹亚的原因。
“不录音，你问。”
“行吧。”陈竹亚关闭了录音，“你觉得朝歌怎么样？”
“朝歌？”
“就是和你交手的新型警用机甲。”
“一般吧。”顾弦随口说。
曾有幸驾驶过钻石级机甲的顾弦眼光高了，是真觉得一般。
陈竹亚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立刻打开一份文件，在文件上一五一十记载。
“据对手言，朝歌表现非常平庸，可以用一般来形容，完全没有达到预期。
“此人并非军方机师，只是一位工程机甲驾驶员，驾驶开拓者-12，未搭载任何外部武装系统，一人打败十二台朝歌。
“此为作战录像，为模拟真实战斗，此次评测，朝歌所用武器系统皆为实弹。经我评测，朝歌设计方案等级：C。
评测员：陈竹亚。”
她想到深蓝公司收到这份文件时候的样子，想到自己偷梁换柱给宁献下的眼药，她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我可真是个坏女人！
她在心里吹着轻快的口哨，朝顾弦说：“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顾弦面无表情转身。
吃饭？吃饭做什么？能增加工作效率，让他更快拿到工程工资么？
不，吃饭只会拖延他完成老查理愿望的速度。
不怀好意，真是个坏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