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森林之子
当山姆威尔重新回到地面时,风雪已经停了。
时间刚过晌午,但天色昏暗,似乎下一刻黑夜就要降临。
自从绝境长城崩塌之后,白昼的时间在加速缩短,或许用不了多久,无尽的长夜就将笼罩这片大陆。
山姆威尔行走在雪地中,脑中却始终在回想着刚才在地底深处见到的沉睡巨人。
传说中,在遥远的英雄纪元,史塔克家族出现过一位“筑城者”布兰登。
此人曾驱使巨人建造了维斯特洛大陆上数个堪称奇迹的建筑,其中包括绝境长城、风息堡、参天塔,当然还有临冬城。
那么,地底的巨人,会不会跟此人有关?
冬之号角为何又会产生异动?
也有传说称,塞外之王乔曼曾吹响冬之号角,唤醒了地底的巨人,终结了夜王的统治。
难道说,这个冬之号角,真的能唤醒刚才见到的那位巨人?
山姆威尔摩挲着还在微微发热的号角,却没有去尝试吹响。
传说不可信。
他也不清楚地底的巨人究竟是敌是友。
更不清楚吹响号角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务之急,还是让北境人南迁,并在颈泽建立新的防线,没必要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山姆威尔回到主堡,却见凯特琳夫人正在大厅门口焦急地打转。
“怎么了?”他上前问道。
“抱歉,陛下,艾莉亚不见了。”凯特琳夫人道,“这孩子,总是喜欢乱跑!”
山姆威尔无奈,只好安慰了几句。
这时珊莎走近几步,悄声道:
“陛下,艾莉亚肯定是躲起来了。”
“哦?”山姆威尔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你妹妹不愿跟我离开?”
珊莎摇摇头,小声道:
“其实……我也不愿离开……只是没有艾莉亚的勇气。”
“离开也同样需要勇气。”山姆威尔道,“南方并非绝对安全的天堂,这次撤离也并非逃避。将来还有更加艰难的战斗在等着我们。”
珊莎默然,半晌才道:
“抱歉,陛下,给您添麻烦了。”
山姆威尔笑了笑,就见凯特琳夫人牵着小儿子瑞肯的手走过来,道:
“陛下,艾莉亚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局势紧急,我也不好耽搁您的时间。所以,就请先带上珊莎和瑞肯走吧。”
“好。”山姆威尔也不愿拖拖拉拉,“你们自己小心,时刻注意北方,若是见到尸鬼大军的踪迹,及时撤离,千万不要硬抗。”
“是,陛下。”
于是,在一番简短的告别后,山姆威尔便带着珊莎和瑞肯骑上了白龙,向南而去。
天空昏暗阴沉,寒风呼啸。
珊莎抱着弟弟缩在山姆威尔的身后,借着他宽阔的身体阻挡迎面而来的狂风。
回头望去,临冬城越来越小,直到她能用一根手指遮住。
脸颊一片冰凉,珊莎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力量。
“嗯。”她重重点头,“我相信陛下您一定会带领我们赶走异鬼,夺回土地。”
白龙的速度很快,沿着国王大道一路往南,很快便过了先民荒冢。
珊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一觉醒来,就见天色已经大亮,下方三条宽阔的河流汇聚在一起,如同银光闪闪的绸缎,向东绵延而去。
那是三叉戟河。
珊莎意识到,北境已经被自己抛在了身后。
但此时的南方也同样寒冷,低头往下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瑞肯此时也醒了,珊莎取出干粮,喂给弟弟吃,又大声问前方的国王:
“陛下,您要吃点东西吗?”
山姆威尔回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啃完又冷又硬的面包,珊莎就见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而焦黑的城堡。
五座高耸的塔楼矗立在湖畔,犹如五根黑手指,指向苍穹。
“那里是赫伦堡吗?陛下。”
“是的。”
白龙在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堡上空飞过。
珊莎注意到,这座阴暗的城堡要比临冬城大得多,五座塔楼中,最矮的那座也要比临冬城最高的建筑高上一倍。
只可惜,这个曾经的七国第一城堡,已经被龙焰摧毁,如今只剩焦黑的残垣断壁。
当年“征服者”伊耿用赫伦堡的废墟向七国诸侯证明,躲在城堡中,也是无法逃过龙焰的威胁。
过了赫伦堡继续往南,就是神眼湖。
当年血龙狂舞期间,坦格利安家族最著名的两条巨龙,瓦格哈尔与克拉克休,便是在此地争斗,结果双双陨落。
据说那一战后,神眼湖的湖水都被巨龙的鲜血染成红色。
不过,此时珊莎看到的神眼湖却是蓝色的,纯净无暇,犹如大地的眼睛。
她还注意到,白龙居然开始俯冲下降。
神眼湖湖心坐落着一座名为千面屿的小岛。
传说当年森林之子与先民便是在这里签订盟誓,结束了彼此间的争斗。
也宣告了黎明纪元的结束,和英雄纪元的开启。
嘭!
白龙重重降落,整个小岛都微微震颤。
“陛下,您是要在这里休息吗?”
“你们在这儿等会一下。”
山姆威尔跳下龙背,大步向岛屿中心走去。
千面屿上种着成百上千棵鱼梁木,而且每一棵树上都雕刻着一张面孔,鲜红的树汁如血一般从它们的眼睛里流出,仿佛在无声哭泣。
山姆威尔在林间穿行,虬结的树干如扭曲的怪物一般在他身边蔓延。
“出来吧,我看到伱们了。”他开口道。
声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窣窣往下落。
一双双警惕而胆怯的眼睛在茂密的树枝间若隐若现。
“我没有恶意。”山姆威尔又道,“我也是先民的王,我尊重先民与森林之子签订的盟誓。”
听到这话,终于有个身影从树林的阴影里跳了出来。
“你是凯撒?”女孩的声音甜美高亢,带着一丝陌生的韵律和一缕直击心底的悲伤。
她大概只有一米高,全身覆盖在树叶斗篷之下,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密布着如雌鹿般的花纹斑点。
眼睛硕大澄澈,金绿交融,宛如猫眼一样狭长。
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对,我就是先民、安达尔人和洛伊拿人的国王,七国统治者,山姆威尔·凯撒。”山姆威尔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你们是森林之子吧?”
女孩点点头,头上乱糟糟的棕红色头发,还有插着的小树枝和枯萎的花朵一起摇摇晃晃。
“是的,先民曾这样称呼我们。”女孩道,“巨人称呼我们为‘松鼠人’。但我们更喜欢自称‘歌颂大地之人’。早在你们人类踏足维斯特洛之前,我们已经用自己的语言歌颂了这片土地上万年了。”
“真了不起。”山姆威尔道,“你有名字吗?”
“需要时会有的。”女孩道,“你可以叫我叶子。”
“叶子。”山姆威尔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暗中的怪物在北方苏醒,我们不得不南下。”叶子悲伤地说道,“你说你尊重先民与我们签订的盟誓?”
“是的。”
叶子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问道:
“你知道盟誓的内容吗?”
山姆威尔点点头,道:
“知道。盟誓规定先民拥有海岸、平原、草地、山脉和丘陵,但繁茂的森林永远归你们森林之子所有。而且先民也不得再看法任何一棵鱼梁木。”
叶子叹息一声,道:
“可你们还是砍伐了南方几乎所有的鱼梁木,也就只有神眼湖的千面屿上还有留存。”
“安达尔人确实做的不对。”山姆威尔道,“作为弥补,我可以将千面屿还给你们。从今往后,森林之子可以合法拥有这片土地。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
“谢谢。”叶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蹦蹦跳跳地靠近几步,道,“绿先知说你是个英明的国王,看来真的是这样。”
山姆威尔眉头微微一挑,道:
“你见过绿先知?”
叶子点点头。
山姆威尔继续问道:
“那么,也是他让你们南下避难的?”
叶子再次点头。
山姆威尔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绝境长城会崩塌?”
叶子下意识地又要点头,但见对方脸色不对,才尴尬地止住:
“呃,我明白你的愤怒。但是,即便我们提前告诉你,绝境长城依然还是会崩塌,只是换一种方式。这是你无法阻止的。
就像三叉戟河总是向东汇入狭海,中途虽然蜿蜒曲折,但方向是无法改变的。”
山姆威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么绿先知告诉你,故事的结局最终走向何处了吗?是人类战胜了长夜?还是异鬼统治了维斯特洛?”
叶子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未来总是难以捉摸,如同一条未成形的河流,中途有着千万种可能的变化。而且……”
说到这里,她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男人一眼:
“而且,根据上一任绿先知说,未来出现了某些连他也无法预料的可怕变化,就因为某一个人……”
山姆威尔自然能从对方的表情中猜到绿先知说的应该是他自己。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你知道异鬼的来源吗?我说的是真实的来源,而不是传说故事。”
叶子道:
“我也问过绿先知同样的问题,他说异鬼是一场骗局。”
“骗局?”山姆威尔若有所思,“什么意思?”
“他没有再多解释。”叶子道,“像是在畏惧什么东西。”
山姆威尔沉默。
叶子又道:
“上一任绿先知已经死了。但新的绿先知就在君临城中,你应该认识呀。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山姆威尔知道对方说的是布兰·史塔克,于是轻轻摇头,道:
“说实话,叶子,我不信任这些先知。”
叶子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疑惑道:
“那里还跟我说这么多?我可是曾经服侍过绿先知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新的绿先知去了你们人类的城堡,我无法跟随。”
“你跟他不一样。”山姆威尔笑道,随即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对了,叶子,你见过这件铠甲吗?”
说着,他解开披风的纽扣,露出里面穿着的青铜铠甲。
来自于罗伊斯家族的铠甲——
时光如流水,冲刷一切。
可山姆威尔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在天及城的圣堂中,青铜约恩伯爵将这副铠甲送给自己的场景。
还有之后在血礁岛,刺骨的寒意从青铜铠甲中蔓延而出,与潜藏在巨剑中的红神力量相抗衡。
这才让山姆威尔找到了机会,避免了成为神灵傀儡的厄运。
所以这副铠甲,山姆威尔一直贴身穿着,哪怕他现在已经近乎人间无敌,根本不需要铠甲防身。
“见过。”叶子看了一眼后就立刻点头,“它是诸神送给守夜人军团的铠甲,一共有七套。但大多都遗失了。”
“诸神?”山姆威尔追问道,“哪位神?”
“就是远古诸神呀。”叶子道,“哦,你们人类现在称呼祂们为旧神了。”
山姆威尔似乎明白了什么,之前一直困扰他许久的某个疑团,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曾经以为这副青铜铠甲是来自于寒神的馈赠,但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却与此相悖。
于是,他便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现在看来,如果眼前这位森林之子没有撒谎,那么,这个猜测似乎才是真相。
以此推论,作为旧神的代言人,绿先知,也就是三眼乌鸦,对自己应该也没有恶意才对。
想到这里,山姆威尔觉得自己回君临后,确实该找布兰·史塔克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或许能获得更多的答案。
“叶子,你愿意跟我去君临吗?”
叶子愣了一下,金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迷茫。
但终究,她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了。你们人类太喜欢杀戮和憎恨,而我们,只想要森林。”
“好吧,那么再见了,叶子。”山姆威尔也不勉强。
“再见,凯撒。”
国王离开后,树林里冒出一颗颗小小脑袋,她们蹦蹦跳跳地从阴影里跑出来,来到叶子身边,用听不懂的古老语言交流着。
叽叽喳喳,吱吱呀呀。
千面屿的树林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