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０９ 绝望中的希望
雪越下越大，如同一张白色巨幕，彻底蒙住了月亮。
极目所见，皆是白色的世界。
长城崩塌之后，来自永冬之地的风雪再无任何遮拦，一股脑儿地席卷南下，将树林、田野、村落全部盖住。
但相比于风雪，异鬼和他们的死人仆从军团，才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快走！”曼斯·雷德一嗓子吼醒还在蒙蔽状态中的手下，“去南方！带上所有族人，去颈泽以南！”
“可是凯撒只允许我们待在狼林，除非向他下跪……”
“长城倒了，凯撒哪里还顾得上管你们。快跑吧，异鬼来了，我们全都得死！”
野人首领们闻言，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散开，去联络族人南下。
他们都曾见识过异鬼的手段，所以都很清楚，若是没有长城庇护，人类根本不是那些怪物的对手。
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与此同时，他们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迷茫——
人类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异鬼会伴随着风雪南下，带去极寒与死亡。
若没有人阻止他们，颈泽以南也将被白色恐怖笼罩。
但此时此刻，众人还沉浸在长城崩塌的恐惧中，被曼斯·雷德一吼，心中便被逃跑的念头填满。
曼斯遣散众人，正要去找妻子妲娜，却见守夜人总司令艾德·史塔克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不等曼斯说话，艾德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声质问：
“曼斯！刚才是不是你吹响的号角？那才是真正的冬之号角，对不对？”
“我的号角早就被凯撒烧了，那么多人亲眼见证。”
“但那个是假的！你骗了所有人！”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号角是真是假。”事到如今，曼斯也只好坦白，“我们翻遍了霜雪之牙，只找到了一个巨人的坟墓，在里面见到了一个巨大的号角。
至于它是不是真正的冬之号角，恐怕只有诸神才知道。
但我没有选择，为了让你们守夜人打开城门，放我们南下，只能宣称那个号角就是真正的冬之号角。
当然，后来的事情你也清楚，凯撒焚毁了号角。”
“那真正的冬之号角呢？”
“我怎么知道！”曼斯扯开对方的手，“反正肯定不在我们野人这里。”
“他在撒谎！”艾里沙·索恩爵士怒斥道，“要我说，就该杀光这群人形野兽！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
“艾德·史塔克，你自己好好想想。”曼斯盯着总司令的眼睛，“我们都已经进了绝境长城，还有什么理由要摧毁它？它一倒，我们也同样遭殃。”
艾里沙爵士尖刻地说道：
“也许有人不满现在的待遇，想要放异鬼进来，摧毁一切，好趁机浑水摸鱼呢。”
曼斯冷笑一声：“别把我们想的和你们南方人一样卑鄙。”
“你骂谁卑鄙？”艾里沙猛地抽出剑来。
随行的十几位守夜人也纷纷抽出剑来，对面的野人也拿出武器，刹那间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但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呼喊声突然响起：
“异鬼来了！异鬼来了！”
还在对峙中双方同时回头往北望去，透过绝境长城崩塌后残留的雪白烟雾，他们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细线。
那是由无数扭曲的身影组成的尸鬼军团，正以极快的速度，伴着呼啸的北风，铺天盖地得蔓延过来。
曼斯指着北方，大声道：
“看清楚了，那才是敌人！所有人类的敌人！你们的剑，可别挥舞错了方向！”
艾里沙爵士还要再开口，却被艾德阻止。
这位守夜人总司令沉声道：
“守夜人的敌人永远来自北方。立刻吹响军号，准备战斗！”
但有人明显被吓住了，道：“艾德大人，没有长城阻隔，我们恐怕挡不住尸鬼大军啊！”
“这是我们的职责！”艾德硬邦邦地回道。
曼斯也好心提醒：
“绝境长城绵延数千里，光靠我们这点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这样一条防线。艾德大人，我佩服您的勇气，但现在，最明智的选择还是暂时撤退。汇合南方的大军，选择一个更合适的地点，重新建立防线，才能阻击异鬼。”
艾德微一沉吟，也意识到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总要有人留下，掩护大军撤退。”他说道，随后也不再理会曼斯等人，转身向黑城堡走去。
说来也是奇怪，长城这样一座庞大城墙轰然崩塌，却没有波及到附近的城堡，仿佛这座横亘在天地间的冰墙在一瞬间化为了轻烟，消散无踪。
但没了长城掩护，黑城堡就仿佛一个剥光了衣服的少女，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异鬼的面前。
此时尸鬼大军从北方袭来，黑城堡中的守夜人们慌成一团，甚至有人收拾东西，想要趁乱往南逃。
艾德站在黑城堡南面的广场上，对传令官道：
“吹号！全军集结！”
“是，大人。”
他又看向学士，道：
“立刻放出所有的渡鸦，派他们去君临，去南方的所有城市，告诉人们，长城倒了，异鬼来了！”
“是！”
艾德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却没有找到长子罗柏的身影，倒是看见琼恩·雪诺神情慌张地跑过来。
“琼恩，罗柏呢？”
“罗柏他……”琼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尸鬼大军即将杀到，他只得收拾心情，将父亲拉到一边，小声将之前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如此离奇而悲伤的故事，甚至让早就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德·史塔克失了态。
“你说是……罗柏……吹响冬之号角？”
“是的，父亲。”琼恩语气艰涩地说道，“但我怀疑那不是真正的他。我也不知道，但真正的罗柏不会那样做。也绝不可能知道我从先民拳峰找到的古怪号角……更不可能摔成碎冰……”
艾德的嘴巴动了动，居然一时失语。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甚至是冷酷。
守夜人总司令再次下令：
“琼恩·雪诺，你立刻组织守夜人军团的后勤人员撤离。”
“父亲，那您呢？”
“我当然要留下来战斗，这是守夜人的职责。”
“可光凭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守得住长城……没有长城了，这道防线已经完了。”
“北境就在我们身后，七国也在我们身后。”艾德淡淡道，“就算注定守不住，我也要给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琼恩还要再劝，却听艾德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琼恩·雪诺，这是给你命令，不是在跟你商量。”
“是……大人。”琼恩只能接受。
艾德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放缓道：
“你所要做的可不仅是撤退，还要阻止北境人南迁，这可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你明白吗？”
琼恩重重点了点头。
艾德随即丢下他，来到匆忙集结起来的守夜人军团前。
恐慌与匆忙之下，队伍无比混乱，而且人数也远比实际应有的少得多。
艾德此时也顾不得去管那些逃兵了，他举目北望，却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铺满雪地，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而来。
敌人太多了。
而且太强大了。
他们不仅没有足够的兵力，更缺少对抗异鬼的武器。
长城倒得太突然了，南方的大军根本来不及北上，龙晶武器也没有完全准备好。
哪怕心志坚定如艾德·史塔克，也在这一刻感到绝望。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作为守夜人总司令的责任和荣耀。
也是他作为一名史塔克的责任和荣耀。
而且刚刚听闻了长子的死讯，艾德甚至来不及悲伤。
如果冬之号角真的是罗柏吹响，那无论是否出自其真实的意愿，这个责任都必须由史塔克家族来背负。
无论哪种理由，艾德都不能后退。
侍从牵来战马，旗手举着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旗帜和守夜人的纯黑旗帜来到总司令身后。
曼斯·雷德带着一批野人战士前来见他。
“艾德·史塔克，我们自由民也有不怕死的，今天与你们并肩作战，受你指挥。”
“好。”艾德朝他点头。
随后他看向军队，高声道：
“我知道你们在恐惧。
我也一样。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我的心跳快得吓人，肠子在肚子里绞成一团，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但我们不能退缩！
因为身后就是七大王国，就是无数的村民、领主、母亲、孩童……所以我们不能后退！
恐惧没什么丢人的，除非你让它们控制了自己。
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人类与异鬼的战争。
世上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可怕，没有什么比战争更丑陋，但也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荣耀。
有人会在战争中死去，但更多的人会活下去。
若干年后，当战争结束，你们将成为英雄，被吟游诗人传唱！
现在，请做最后的祷告吧。”
艾德也低头祷告。
向着远古的诸神祷告，祈求祂们能够看顾自己的子民，祈求祂们能够赐予他力量和智慧，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胜利。
呼啸的寒风带来了尸臭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恐惧的味道。
尸鬼大军，越来越近。
没有绝境长城的阻拦，它们一往无前。
艾德·史塔克带着守夜人中的骑兵队来到队伍的最前排。
“待会儿听到冲锋号角后，你们跟紧我的旗帜。如果我不幸倒下，丹尼斯·梅利斯特爵位来指挥，若是丹尼斯也倒下，就由曼斯·雷德指挥，如果……”
“如果我们都倒下，”曼斯接着道，“那这场战斗就失败了。”
艾德没有反驳。
他知道对方说的实话，而且这样的乱局中，有没有指挥真的没有多少区别。
甚至这场战斗，也是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有人直接说出来。
战前不言败。
艾德记得自己父亲曾经这样教导自己，因为诸神也许在听。
希望祂们真的在听。
突然间，有人念诵起了守夜人的誓言：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刚开始是几个人，但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甚至连野人也都加入了念诵。
艾德·史塔克当然也在念诵。
当念完最后一句“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他猛地拔出长剑，高高举起，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尸鬼大军，深吸一口气，就要发出冲锋的号令。
但就在这时，曼斯·雷德突然指着天空叫道：
“快看，那是什么？”
艾德愣了一下，随即抬头望去。
所有人全都抬头望去。
就见无边的风雪之中，一个白色影子正在急速俯冲而下。
一团火焰随着它的出现倏然乍现，橙黄的光芒穿透风雪的巨幕，席卷而下。
有半个心跳的时间，艾德·史塔克担心它被风吹灭了。
但火焰没有熄灭。
它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烈。
如一杆刺破苍穹的火焰巨矛，直插尸鬼大军的中心。
轰！
火焰在冰雪之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刺目而耀眼。
成百上千声惊叹响起，又有成百上千个人在看，在比划，在狂呼，在伸手摸向自己的剑斧。
“凯撒！凯撒陛下来了！”
“凯撒陛下来了！”
无数个声音从千百个唇齿间迸裂而出，汇聚成一个声音。
刹那间响彻云霄，震碎冰雪。
艾德心中的阴霾就此一扫而尽，只见他拉下头盔的面罩，举起盾牌，将胳膊穿进皮带。
空气呼吸起来冰冷刺骨，但却有股甜美的味道，那是火焰的滋味，胜利的滋味。
“愿诸神看顾我等，”他高声呼喊，跟随着天空中飞掠而过的白龙，下令道，
“全体，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