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另一座阵
姜辞握着颜玉夜的手，两人没有再向前。
若无意外，这具肉身完好的男尸应该就是造成那些白骨的罪魁祸首。
虽然生机早已随时间流逝干净，任凭天大的修为现在也不过只是一具普通肉身，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卷轴只是最普通的兽皮，和身上的围裙材质一般，上面依旧是用血刻画的古字，像是甲骨文，触及到了姜辞的知识盲区。
“没有异常，毫无生机波动。”观察了片刻，颜玉夜说道，她招手将兽皮卷轴摄自二人面前，并没有动手触碰。
“敢问姜大师，这是何意啊？”颜玉夜一本正经地“请教”。
姜辞尴尬地挠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一股庞大的力量波动从兽皮上爆发，气势惊人。
两人大惊，姜辞上身瞬间亮起金光，身后有白虎咆哮。
颜玉夜更是双眸泛蓝，手中黑色短剑结上层层冰霜。
只是他们刚要出手，那股力量却又烟消云散。
如同昙花一现，只余空洞绝望、满是不甘的声音从兽皮卷轴传出。
“路断了。”
“灵气绝灭前路断，寻道至此后路绝。”
“可叹本尊舍弃一切闯入仙道秘地，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梦。”
听着一句句熟悉的临终绝笔，姜辞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这具尸体留下的遗言中居然还有那几位前辈的话，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我想的那般简单？
除前辈遗言外，仍有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霸气绝伦，甚至牵动了淡淡雾霭。
过去了几千年，仅仅是遗言都还能有如此威势，不仅让姜辞感慨他生前的实力该如何惊人。
颜玉夜也没有了之前点评群雄的风轻云淡，在她看来，此人的修为即便比不上爹爹，也相差不远。
若不是生在地球，在虚灵界必定是称尊做祖的人物。
渐渐的，一副略显模糊的画出现在两人面前，似云雾勾勒线条而成，犹如静默的山水画。
一位位“熟悉”的先辈相继出现在画面中，有玄黑交领长袍的先秦练气士、有一身彩衣仙姿月貌的女仙子、还有粗布麻衣只留下三字绝笔的惊艳前辈。
更有几张姜辞与颜玉夜未曾发现和见过的陌生面孔，他们在找到这里后无一不是失望而归，同时带走了青铜建筑群中的一些古器。
他们似乎发现了所谓神兵带出去后只是破铜烂铁的真相，因此只拿走了藏兵墓中的真正灵器。
画面中并没有后土的影子，在那个时代它还没有现在这般虚弱，不需要主动现身吞吐天地灵气，所以没被发现。
看到这里姜辞终于解惑，难怪能布下藏仙阵的祭火宗就留下这么点家当。
不过按照颜玉夜所言，就算是一般的真器，也比不上他这后土之精罕见，这么一想，自己貌似才是古往今来收获最大的一人。
近万年来，不断有先辈修士闯进这里。
而随着时间的远近，天地灵气形势恶化加剧，断路的后来者灰心丧志，都没有再出去，而是选择在这个小世界了却残生。
短暂的十几秒画面，姜辞和颜玉夜却仿佛窥见了一个时代的悲哀。
下一刻，一个魁梧身材的年轻人出现在画中，他一头黑色短发犹如钢针，观面貌来看，赫然就是男尸的年轻时期。
他气势凌人双目如炬，只是这时脸色却很难看。
“元景，不要再纠结了，若是修道之人连这点事都看不开，又何谈大道？”
声音重新在耳畔想起，与刚才相比，少了丝绝望，多了道洒脱。
面前的魁梧尸体，叫元景？姜辞心道。
“元道友，你身为后辈，却是我们几人当中天资最出众的一个，如今我们这些老骨头寿元将尽，还有望突破的，唯你一人尔。”
“元小弟，若是你能成就大道，也就不枉我们此生所求了。”
“在等下去也只是死罢了，不如让吾等送汝一程。”
这些话都是在劝说魁梧修士什么，让姜辞和颜玉夜有些糊涂。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并且头皮发麻。
只见画面中的练气士、女仙子等前辈一脸安然地闭目赴死，而元景，则瞪着猩红的双眼，一口一口将他们的血肉吞下，连带着无穷的气血和毕生修为。
接连炼化几位真人大能的血肉，画面中的元景犹如魔神，气势节节攀升，显然实力大增。
只见他一巴掌拍开青铜大门，身形一闪，便冲出了地下来到无尽高空。
他向天怒吼，音波荡开乌云撕裂闪电，直接让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海域变成晴空万里。
“给我开！”
随着元景单手指天，万里晴空忽而再次阴沉如墨，一道赤红如血的天雷在他头顶酝酿，无边无际大若山岳。
血色天劫一闪而逝，水墨画面里最后只余一道盘坐的魁梧身影，正是如今的元景。
画面中的他容貌和现在一般无二，但气势却衰落到了极点，像是已经走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这里，将几人尸骨埋葬。
接着元景并指为笔，撕下身上兽皮，将这一幕幕撰写下来，并被今日的姜辞与颜玉夜触动看见。
饮其血食其肉，集不同朝代几位求道者之伟力，他还是失败了，没有突破，更无力延续道路。
两人如梦初醒，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望着眼前面目和煦的元景，久久无言。
颜玉夜用低沉的声音道：“天地大势压制，即便再有万千手段，也终究突破不了，就像现在这般。”
“他们都是该名传千古的人。”
在这一刻，对于修行，姜辞突然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他想修行，他想达到前辈们的高度，在这个他们梦寐以求的时代，替他们看一看未知的风景。
对着元景，姜辞躬身致意，以他的寿元，本应该可以活到现世才对。
颜玉夜默默看着姜辞的一举一动，她察觉到了男朋友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不过这是好事。
突然，无边无际的戈壁晃动起来，雾霭如流云似海浪翻滚。
同时暗沉的天空也在倒转，像是进入了世界末日，无穷的压力让人窒息。
在颜玉夜环顾四野之际，姜辞突然发现她在慢慢变小，惊骇之余他刚要伸手去抓，却直接扑了个空。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是两人的距离在无限扩大。
震荡的空间不仅干扰了视线，而且还让人有种极度眩晕呕吐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割裂。
紧接着两人又面贴面站在一起，颜玉夜第一时间紧紧抓住他的手，只是还未开口，距离再次拉远。
两人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的两个点，本来距离很远，被人一对折，就无限接近。
再被人将白纸铺平，两人就无限分开。
这是属于空间的伟力，察觉到异常的颜玉夜大骇，作为世界最本源的力量之一，在这个小世界居然会如此动荡，这是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
两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
她想找到姜辞，可是如今已不知道距离位置。
看见地上的尸骸仍旧安然无恙，只是方位在不停变化，颜玉夜心中的担忧减弱不少。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偶然，应该就是这里的怪异之处。
只是一个成熟的小世界怎么会如此动荡？
还没等她想明白，整个人又已经被空间之力卷走，位置不断变幻，她趁机看清了戈壁之外的地域，有山、有河、以及广袤的草原。
只是山上全是嶙峋怪石，河中只有腐臭死水，草原上也皆是枯萎的杂草。
所有的一切都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
“不对，这不是小世界，小世界不可能有这么大。”
颜玉夜紧锁着眉头，小世界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储物戒指，只能存放死物。
若非如今灵气复苏连接现世，那些宗门遗址也不可能有活人进得去。
更不可能有死去的山水，这里实在太过古怪。
姜辞现在和颜玉夜也是同样的境遇，只是他看不懂这一切，除了偶尔看到一眼颜玉夜让他心安，其余时刻都被空间之力裹挟。
颜玉夜都挡不住，他更不可能阻拦，眼前的世界走马观花在变化，就像是被不断揉捏伸展的白纸，表面积时大时小。
短暂的刹那，他仿佛已经看遍了世界。
不过这个世界就像是迟暮的老人，唯有腐烂的死气。
突然，姜辞的紫府传来异动，熟悉的龙元从中激发，星辰般的龙珠在颤动，这是它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变化。
虚无空间的龙珠亮起一束白光，它穿透了姜辞的皮肤照在小世界中。
下一刻，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所有异动的空间之力都被平息，一切回归风平浪静。
突然出现在一起的两人面面相觑，姜辞在听见颜玉夜对刚才异变的解释后恍然大悟。
真龙既然掌握绝对的空间之力，那么龙珠能镇压刚才的空间变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先辈们的尸骨也裸露出来，也许他们生前不惧这种风浪，但在死后的千年时光中，就是这般不停地随波逐流，直到被沙砾重新掩埋。
姜辞与颜玉夜重新帮助尸骨入土为安，有想过出去时带着他们一起，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他们到死也不愿意离开，还是不要过多打搅为好。
“好像不太对劲。”
颜玉夜突然道，姜辞诧异的抬起头，发现空中的雾霭居然全都消失了。
死寂的地域不再暗沉，在远处竟出现两扇门，一黑一白，流转着神秘的气息。
姜辞与颜玉夜对视一眼，没有感知到危险的他们选择走向前去一探究竟。
这似乎是先辈们未曾踏足的地域，没有一丝人为的痕迹。
或许是龙珠抚平动荡空间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因此被两人发现。
两扇大门终于不再是青铜质地，一黑一白分居左右，中间有太极鱼首尾衔接，神似太极。
姜辞打量了片刻，迟疑道：“这是阴阳太极？道家的东西？”
太华圣地在虚灵界就是道教魁首，颜玉夜应该比他更清楚眼前之物。
“阴阳生死关？”颜玉夜也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
颜玉夜解释道：“阴阳生死关是一种概念，没有实物，传说大道分阴阳化万物，阳主生阴主死，暗含天地变化无穷。”
顿了一下，她继续道：“在符阵中，也多有此类真意，通常有生死两门，妙用无穷。”
颜玉夜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两道门户，缓缓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两道门应该就是墓穴之主的手段，走过这两扇门，就会离开这片古怪的天地。”
姜辞听的玄乎：“生门死门？也就说概率只有一半，生门离开死门拜拜？”
似乎是感应到两人的接近，黑白两门出现变化，阴·门上有黑气流转，阴冷森然煞气逼人。
而阳门上白辉四射，给人一种非常祥和安定的感觉。
乍一看，生死之门的区别已经非常明显，可越是这般，姜辞心底就越犯嘀咕。
这种明摆着的答案实在让人心慌，总不可能是墓穴主人欢迎盗墓贼进来吧？
但要是选择从阴·门进去，谁也说不准是不是被拿捏了心思，故意摆下的空城计。
结果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辞，你怎么看？”颜玉夜自己也拿不准。
在她的神识感知中，无论是阳门的生机勃勃还是阴men的阴冷森然都真实无比，生死之别很是明显。
“我怎么觉得这两个都是死门呢，也许就是墓穴之主特意坑人用的，他不至于留下一半的机会放人掘坟吧？”
姜辞摸着下巴道，不过也不确定，万一人家就是想挑个有缘人传承道统呢？
“不过要是这般，又何必摆出这种阵势让人注意呢，毕竟就连外面那么多大能都没发现这里。”
颜玉夜认为其中必然有一道生门。
闻言姜辞也觉得有道理，他走上前小心感知着阴阳鱼的气息，想看看龙珠会不会再有反应。
让他失望的是，这门和真龙并没有关系。
但是，却有一道熟悉的意出现在脑海，残缺凌乱。
姜辞心中自然而然浮现了炼、神、祭三篇玄法，与残缺之意遥相呼应。
“玉夜。”
他睁开眼，将刚才的事情说给颜玉夜听。
姜辞不到紫府没有修习三篇玄法，与他相比，理解掌握更深的颜玉夜更适合感知。
片刻后她收回神识，点头道：“的确，在阴·门上有与青铜柱三篇炼器法门相同的意，若是来人不知晓这玄法，恐怕察觉不出来。”
“所以阴men就是生门？”找到了答案，颜玉夜却不见喜意，嘟着樱唇上下打量着两扇门户。
这时姜辞笑道：“如果你没察觉出三篇玄法的真假，恐怕这会儿我们还真就从阴·门进去了。”
在黄石广场上，两人曾对祭火宗的炼器法门有所猜测，认为那只是糊弄外人的山寨货，炼制一般的灵器还行，但远算不上玄妙。
要是有人闯进来，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想凭借这术法踏过生门，恐怕后果难料。
“所以说，这生门是专门为祭火宗的人准备的咯，真是奇怪，哪有人葬下后还准备让后人来挖的？”
颜玉夜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白色阳门。
可是姜辞这时却快她一步，率先迈过了祥和安稳的真正生门。
在越过门户的一瞬间，生机勃勃的意境陡然反转，化为无边杀意迎面扑来。
在这一刻，姜辞眼前出现了尸山血海，这是远比山魈的杀意攻击还要更为血腥的画面，让人心神震动，情不自禁想要退缩。
可是他毫不动摇，坚定不移的踩下了那一步。
刹那间斗转星移，如同穿过一层朦胧的雾。
姜辞两眼一花，脚下踏着的不再是死寂的沙土，而是冰冷的青铜地面。
这时颜玉夜也随之走过生门，来到一堵陌生的青铜墙壁上，她气鼓鼓地拧了一把姜辞，对他刚才的擅作主张极为不满。
“这里就是真正的墓？”姜辞连忙开口转移颜玉夜的注意力。
脚下踩着的青铜足有十余米宽，像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但却并非如此。
因为它连接成了一个直径有一公里的圆，而在中间，是高达百米的落差。
这是一座环形的古怪青铜建筑，像是水桶，而他们站立的马路，其实只是百米高的铜墙。
回去再和这狗东西算账，颜玉夜白了姜辞一眼，见身后的门户并没有异常，这才安心审视脚下的奇怪建筑。
宽阔的铜墙上道纹弥漫，虽然和大殿外篆刻的藏仙阵纹络完全不一样，但也很是繁琐深奥。
两人沿着墙壁前行，脚下并不平整，很快眼前就出现一个巨大的凹槽，似乎用来存放什么东西。
颜玉夜跳了下去，她将神识扩散，下一刻就在角落用手指捻出来一缕灰烬。
她皱着眉看了看，又拿到眼前嗅着，不确定道：“这好像是玄月冰魄被献祭后留下的残渣。”
“难道这是一座阵法？莫非我们来到了藏仙阵基所在？”
献祭是符阵的专用说法，威力强大的阵法都要借助天材地宝来布置，献祭它们的神异才能成功运转。
这些颜玉夜之前就和姜辞说过，所以他才有此猜测。
颜玉夜摇头，跳了出来，继续向前，边走边说道：“这些道纹和外面的藏仙阵法截然不同，应该不是，但能用到玄月冰魄，这符阵来头很大。”
她语气有些凝重，因为玄月冰魄极为稀有，就连太华圣地也仅仅只有一块，她也只是幼时偷偷拿着爹爹的令牌溜进宗门秘库看过一眼。
接下来两人又路过几十座大坑，其中有四个和献祭玄月冰魄的规格相同，而剩下的残渣就连颜玉夜也认不全。
“这又是一座什么阵？”见多识广的颜玉夜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她决定下去亲眼看看。
她右手环抱姜辞直接跳下铜墙，在空中几次虚点，便轻易落下百米。
围成一圈的墙壁上铭刻着数不清的道纹，这些都是构成符阵的基础，一眼看过去，就连颜玉夜都有些头昏眼花。
姜辞催动龙元融入双眼，想要看看这里到底和藏仙阵有无关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一双金色竖瞳出现，眼前的一切居然都发生了变化。
仍旧是高达百米的铜墙，但是没有了历经无数岁月的沧桑古拙，而且他像是在高空中俯瞰，角度完全不同。
是龙元的问题。
姜辞意识到原因，他心念一动让双眼恢复正常，旋即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化，颜玉夜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刚才怎么了，像是失了魂一般。”颜玉夜问道，二话不说将神识探入姜辞身体，进进出出的简直跟自己家一样。
每次这样，姜辞都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站在她面前。
他连忙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特意提及了自己的感受。
颜玉夜心头一动，让姜辞再次操控龙元，同时将自己的一缕神识依附在他识海。
姜辞照办，随即视线再次变化，仍旧是高空之上，不同的是，这一次铜墙里面站着许多人，皆凭空而立，气势惊人。
他们神情不一，有激动，有茫然，有无措，但都没有发现姜辞，像是根本不存在。
能御空的修士，至少也是紫府天枢境，没道理发现不了他。
姜辞看见他们在交流，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想到了意识被吸进玄黄世界的经历，心念一动，果然瞬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没错，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应该就是仙道文明时期的事情。”颜玉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姜辞看了过去，是一道近乎透明的神识，带着点点冰蓝。
要是放在夏天，他觉得含在嘴里一定比雪糕解暑一百倍。
听到颜玉夜这么说，姜辞问道：“这次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既惊讶又激动，因为仙道文明实在太过神秘，这一次也许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话间他的意识靠了过去，就像跟人说话会走近一点一样，但这个举动可就吓到了颜玉夜，她连忙窜出去好远，慌张道：“别动，有话好好说，别过来。”
姜辞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赫连琉璃不懂神交，可颜玉夜肯定明白，她这是怕自己撞了上去。
啧，怎么感觉有些失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