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 兰若
“怎么回事？”
“刚才突然冒出个武道高手。”黄平涩声道，“我大意了……”
林安成眯了眯眼，并没有怪罪黄平，而是问道：
“武道高手？对方不是魂修？”
“不是。应该是位六品淬窍境的武道高手。”
“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没有，他戴着蓑帽，又是深夜……”黄平呐呐道，“当时他，突然袭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被其偷袭得手……”
黄平努力解释着，似乎想证明自己“郭北县第一武道高手”并非名不副实，而是确实大意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毕竟还有十几位县衙捕快协助黄平，就这样的情况下，那个神秘高手却还是在黄平眼皮底下轻易劫走了两个盗墓贼，显然，对方的实力明显是高于黄平的。
林安成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原本他找来黄平是为了防备觉明和尚这位魂修，可没想到居然又冒出来一个武道高手。
敌人的势力强得有些出乎他意料。
“林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聂家小姐的墓被盗，怎么会引出这样的武道高手？”黄平沉声问道，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林安成沉默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声音道：
“黄大人，说实话，此事的前因后果，个中缘由本官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告诉你，应该跟赵县令被杀一案有关。”
“赵县令？”黄平眼神一凝，刚想再问，却见林安成已经走开，似乎不想多说。
收拢受伤的衙役后，林安成便领着众人返回县城。
一路上气氛很是压抑。
本以为是两个手到擒来的盗墓贼，谁知道竟会功亏一篑。
林安成举着火把，心中思绪万千。
可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人，怎么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林安成指着前方一处问道。
衙役们借着月光探头望了望，却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一位年纪偏大的衙役答道：
“回大人，卑职记得那里以前是座寺庙，但已经荒废许久了。”
“寺庙？”
林安成若有所思地走了过去。
黄平等人见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阻拦，只得纷纷跟了上去。
今夜月色清亮，林安成能看出眼前的寺庙整体上还算完好，只是院子里长满了蓬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走进院中，林安成忽然在一棵白杨树前驻足良久。
“大人，怎么了？”
“那是什么？”林安成指着树上的一团阴影问道。
“像是……乌鸦巢。”
林安成闻言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这颗有着乌巢的白杨树，脑中浮现出《聊斋志异》中的一处细节——
【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
身后众人却是一头雾水。
黄平刚想开口询问，却听林安成道：
“黄大人，刚才那两个盗墓贼是往这个寺庙的方向逃跑的吗？”
黄平愣了愣，随即点头道：
“好像……确实如此！莫非大人您觉得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巢穴？”
林安成却没有回答，而是迈步继续往寺中走去。
穿过一条走廊，林安成忽然发现前面的僧舍似有微弱的火光。
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那僧舍的门虚掩着，里面空空荡荡，只在角落点着一根蜡烛。
蜡烛后面，则是一个面向墙壁背对着众人的和尚。
他披着一件破旧的袈裟，背影极为瘦削而且蜷曲佝偻，仿佛一碰就倒。
微弱的烛光和漆黑的夜色在他身上交融纠缠，显得阴森而诡异。
林安成轻轻敲了敲门，道：
“大师，叨扰了。”
那个背影却没有转过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
若非那和尚的后背还有些微弱的起伏，林安成还以为眼前的是一具尸体。
“是睡着了？”有人疑惑道。
林安成迈过门槛，走近几步，终于看到了那和尚的侧脸。
那是张苍老至极的脸，面色枯槁，沟壑纵横，仿佛一张枯死的树皮。
就在林安成吃了一惊时，忽然听到身后的黄平出声喝道：
“谁在那里？”
众人纷纷转身，就见又一位僧人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灰色僧袍，看起来二三十岁，模样俊秀，只是用一块黑布条遮住了眼睛。
“阿弥陀佛，小僧慧空，见过各位施主。”
林安成走出门外，看着慧空黑布条下方的半张脸，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
“原来是慧空大师，本官乃是郭北县县丞，为缉拿盗墓贼误入贵寺，若是扰了大师清梦，还请恕罪。”
“林大人不必介怀，小僧也未曾睡下。”慧空显然认识林安成这位县丞大人，态度很和善。
“不知大师今晚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未曾。”
林安成点点头，似乎也没有觉得能从慧空这里问出点什么。
他又转头看了看僧舍中那个佝偻的背影，问道：
“这位大师是？”
“那是家师济本，不过，家师年迈体弱，无法招待各位，还请见谅。”
“是我们打扰尊师休息了。”林安成朝一众衙役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随即向慧空告辞道，“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各位施主慢走，恕小僧不远送。”
林安成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回头，看着月光下一副“盲僧”模样的慧空，好奇问道：
“大师，冒昧问一句，您为何用黑布条罩住眼睛？”
慧空微微一笑，道：
“因为小僧在修闭眼禅。”
“哦？”林安成眉头一挑，“那大师闭眼就好了？为何还要加块黑布？”
“小僧修为不够，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睁眼，便只能取巧用黑布遮住双眼，不见不念，终得安宁，倒是让各位施主见笑了。”
“原来如此。”
林安成微微一笑，对着慧空抱了抱拳，随即率众离去。
刚走出寺院斑驳的大门，林安成就忍不住回头，望着夜色中的荒寺，怔怔出神。
黄平见状，上前小声道：
“大人，刚才那个慧空是个武道高手！”
“哦？莫非刚刚偷袭你的人就是他？”
“卑职不敢确定。”黄平摇摇头，但却又沉声道，“但，这种品级的武道高手又不是大白菜……”
黄平话未说尽，但林安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啊，一个小小的郭北县，哪可能有那么多武道高手？
而且又这么巧就在附近？
这个慧空八成就是刚才将那两个盗墓贼救走的人！
而盗墓贼之所以在慌乱之际往这座荒寺逃跑，说明他们也知道这里会有人接应。
甚至，他们盗得的尸骨，原本就是要葬在此处！
看着寺中那棵高耸挺立的白杨树，林安成越发肯定，《聊斋志异》中的那个“兰若寺”，并不是云庆寺，而应该是眼前这座荒寺！
至于慧空和尚，应该就是觉明的同伙。
但诡异的是，两人既然是同伙，又都是和尚，慧空居然并没有留在云庆寺，反而栖身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兰若寺”。
显然，这座“兰若寺”必定隐藏了大秘密！
这个秘密，应该也跟他们想方设法地要将聂小倩的尸骨埋葬于此有关。
另外，慧空用黑布遮住眼睛的行为，也颇为可疑。
所谓的修闭眼禅之说，恐怕只是个托辞。
林安成怀疑，慧空遮住眼睛，其实是不想让别人看清他的全脸！
联想到刚才看慧空下半张脸时浮现的熟悉感，林安成怀疑，对方莫不是哪个通缉犯？
自己曾见过他的海捕文书？
想到这里，林安成忽然灵光一闪——
赵县令被杀当日，聂之淳匆匆离开的原因是听到了一个暗号，而林安成当时就怀疑，使用暗号的人恐怕身份见不得光，所以才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来跟聂之淳联系。
那么，这个身份见不得光的人，会不会就是慧空？
虽然还有种种疑惑未能解开，但笼罩在赵县令被杀一案上的重重迷雾正逐渐消散。
林安成觉得，那个隐藏极深的幕后真凶，已经被自己捉住马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