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九　　兰谷

鄂鲲已是涕泪交泣，

　　姬胡长叹一声：

　　鄂鲲再三叩首。

　　王城护卫们放弃了追击，并不意味着这三万夷骑的命运会发生转机。周军的牛车弩机阵在云车大旗摆动之时，已经松开刮木夯轮与砖石，缓缓发动。

　　此时，一条展开的弩机长龙恰恰迎在当面，号角凄厉箭雨齐发，周军如同潮水陡遇山岩，轰隆隆又卷了回来。背后的卫军铁骑又排山倒海般压来，三面兜开的扇形远远超过了夷军的驰驱之力。片刻之间，红黄交错杀声盈野，整个大地都在瑟瑟震颤……

　　仅仅半个时辰，三川原野便在秋日的暮色中沉寂了下来。

　　卫侯和一见面便拜倒在地。

　　姬胡赶紧扶他起来，当胸便是一拳：

　　原来，虢仲兵败的消息，夷社的番城分社比之鄂城知道的还早一日。分社执领做了两手准备，一面向远在汝水的荣夷送信，一面向洛邑的卫侯和送去私信。卫和这才有充足的时间调动成周八师负责留守的一万多步卒，兼之自己的护卫八千，与洛邑城的守卒一万余，及时南下。这在路上飞骑传信不断，一面走一面调整行进方向，这才能适时赶到随枣路口设伏。

　　姬胡十分好奇。

　　卫和瞄了一眼姬胡，表情有几分怪异。

　　对于自己这位发小，姬胡说起话来从来都没有什么君臣忌讳。

　　卫和压低声音凑到姬胡耳畔说道：楼么？」

　　姬胡心中猛然一动，瞪着眼睛问道：

　　卫和点点头。

　　这两夜，姬胡失眠了。枕畔反侧之时，总有一缕如远山冰雪般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端萦绕……卜知楼主，南林社番地分社执领，卫和与吕寿口中的后宫谋士，如此多的身份，她一个女子如何驾轻就熟？真是一个神秘的女子。

　　他好想问问卫和与吕寿，这个巫隗长得什么样子？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留一份神秘也好，他这么想着。

　　正在他心神不宁之时，鄂公子鲲来辞行了。

　　姬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胡看着他坚毅的目光，知道再劝亦是无用，轻叹一声道：

　　鄂鲲一拱手：

　　姬胡听到这个名字，由不得不吃惊了。

　　鄂鲲也没想到姬胡竟然清楚记得此般前事，心中更加忐忑了：

　　姬胡坦然一挥袖：

　　鄂鲲大喜过望，叩首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副兰草织成的佩冠，郑重递上道：

　　姬胡接过兰佩，倏地眉尖一跃：这香味……好生熟悉！不觉心意一动，轻问道：

　　鄂鲲有些茫然。

　　姬胡淡淡一笑：

　　鄂鲲受宠若惊：

　　姬胡笑道：

　　好在原番国故地正处于随枣通路南端入口附近，也正因为此地理位置为要害之地，所以鄂驭方才势必要吞灭番国不可。

　　番城往西五十里便是兰谷。因兰草繁盛，长遍山谷而得名也。

　　兰草，花淡黄而叶淡绿，清香幽幽沁人心脾，亦草亦花亦药亦用，可人之心，足人之需，庙堂风尘无不视为心爱之物。江汉之人尤爱兰草，佩戴兰草饰物远盛于中原佩玉。后世屈子有云：说的正是此等风习。

　　兰草惠及天下，还有另一大用途，便是兰膏之妙。兰膏是兰草炼成的油脂，如果用它来燃灯，既可生香又可驱虫；女子以兰膏和油泽发，既可使秀发润泽如云，又终日香如花蕊。云：兰草由此另得一名曰泽兰，此之谓也。

　　眼见漫山兰草在夕阳下绿葱葱黄幽幽，随着山峦河谷伸展得无边无际，姬胡一路上的些许风尘疲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拉着卫和下马采得几大把兰草，编织成两顶绿黄花冠，又编成一幅长可及膝的兰佩，头上顶起花冠，脖颈挂起兰佩，在山坡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跳着叫着疯跑起来。

　　扮作驭手的内侍祁仲有些看不过眼，上前劝道：

　　姬胡有些悻悻：

　　卫和喘着气打趣道：

　　说着说着，姬胡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卫和见他眉间阴霾渐集，赶紧岔开话题：

　　姬胡涨红了脸：

　　卫和浑不在意，忽而正色道：

　　姬胡淡然一笑。

　　转过一道山弯，峡谷豁然张开，一片粼粼明澈的大水荡在眼前，天光云影，山色草木林林总总地重叠倒映，顿时令人心神明朗。驭手祁仲观望一阵，见湖对面两座山头若断若续，便从湖边草地走马绕了过去。

　　暮色之中，祁仲扬鞭遥指。

　　果然，山口东首的白石崖上两个大红字依稀可见。空谷幽幽，谷口没有任何守护。走马入谷，已是暮色四合，遥遥便见远处点点风灯闪烁，一阵琴音在谷风中漫漫飘来，舒缓深沉绵绵不断。祁仲突然一提马缰，辎车迅速向灯光处飞去。

　　渐行渐近，隐隐一片屋楼连脊而去，四角高高的望楼上摇曳着硕大的风灯，随风传来刁斗声声，一个苍老的呼喝分外悠长：

　　倏忽之间，随山起伏的低矮瓦屋的灯火一齐熄灭，唯余山根下的三座木楼闪烁着点点灯光。显然，这里的兰谷的主人庄园。

　　马队到得庄前广场，祁仲下来，向庄门而来。此时秋月已上山巅，雄峻的石坊在月光下一片清幽，旁边一柱高杆上吊着三盏斗大的铜灯，两个大字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