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六 公叔贬谪
荣夷将短剑望地上一掷,发出一声脆响:
一听此言,饶是公叔华见多识广,定力非凡,也顿时吓得瘫软了半截身子。当街刺杀周天子,这是什么罪名?哪怕是天子没有表露身份,亦是大大的不敬冒犯之罪?自己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呢?
想到此,公叔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眼见局势反转,此时周遭人群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果然就是当今天子,忙跟着公叔华跪下磕头不止,心头亦是忐忑,方才没有仗义执言,也不知这位少年王者记仇恨否?
姬胡看着荣夷,似乎欲言又止,直到后者点了点头,这才跨前一步慨然言道:
想到母亲,姬胡语气陡然激奋:
公叔华向家老投去询问的眼神,望着那双昏黄的老眼,家老虽不忍心,却也不敢再说假话,狠着心点了点头。公叔华顿时心如死灰,颓然自叹道:主意打定,他忽地挺直了身子,向姬胡拱手请罪道:
他咬了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
这算是把自己一撸到底了,毕竟是刚杀了人家的儿子,姬胡一时觉得是不是太过了?正要说,却被荣夷拉了拉袖子,低声道:
姬胡点点头,会意道:他指了指那位讨要车钱的老人:
公叔华点头不迭,吩咐家老:
姬胡走过去扶起那位老者,拍了拍他粗糙的手背,温言道:
老人早已涕泪满面,急急跪地不起叩头道:
周围人等亦跪下同叩首:
姬胡亦是热血沸腾:
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声入霄汉-------
釐太夫人丧仪结束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上,步履蹒跚的老公叔华神情颓丧地转班出列,以为由恳请卫侯和允准自己
辞去执政之位,前往楚丘封地养老归隐。
公子杜之死已传遍了朝歌,传遍了整个卫国甚至整个天下,在场的列位臣工谁不明白公叔华请辞是为了什么?但依着尧舜三让三辞的惯例,大家满以为卫侯和一定会坚辞挽留公叔华,至少得做做样子。不料,卫和只是略略提了一句:
公叔华不紧不慢:
在满朝臣子震惊的目光中,卫和颁下朝书:
谁不知道公孙禹与公叔华不同,本来便是卫国公室的偏支庶族,若不是依附于太夫人,根本不可能入朝为官。即便任命他为辅政,说到底也不过是卫侯和的一个家奴而已。如此这般,整个卫国的权柄便落到了未满十五岁的卫侯和手里。
臣子们有些疑惑地看着高高的君案后少年卫侯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心中若有所思:果然是太夫人的亲子,真是好谋划,好手段,不动声色地收回君权,以舞象之年执掌一国实权。这心机,难怪当年的卫伯余不是其对手!
清晨,朝歌北城门刚刚放下吊桥,一支二三十辆牛车与马拉辎车组成的队伍便稀稀落落地走过吊桥。瑟瑟冷风中,只见前方凛凛刺天的白杨林披着软软的朝霞隐隐红成了一片。
牛马车队在冰冷嫣红的旷野中踏雪向北走去。虽说大雪盈尺,平原之地已是极目漠漠,几乎没有了任何突兀显眼的物事。然而领队的头马似乎驾轻就熟,十分熟练地领着后头的牛车马车跨过一道道沟坎。
城门楼上,一个孤索的小小身影伫立良久,看着队伍远去,渐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在一片嫣红的胡杨林中时隐时出,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话音落点,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身影转过女墙影壁,瞬间来到卫和面前,深躬一礼问道。
卫和目光丝毫不瞬转,只淡淡言道:
黑斗篷下荣夷黝黑的面庞掠过一丝赦然之色:
卫和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被清晨的冷霜结上一层清凌的迷蒙之意:他忽地转过头,目中突地放射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之光:
荣夷不假思索且十分熟稔地拱手答曰:
卫和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他:
荣夷顿了一顿,凑近一步低声道:
提及姬多友,卫和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浅浅一嗔:「荣夷先生果然算无遗策,似乎投靠过的每一个主子对您的忠心都是深
信不疑的。也罢,但愿大王此回没有信错人。」
卫宫大殿乃是卫侯起居之所,传说亦是当年商纣王起高台,苏妲己起舞之所,自然可俯瞰朝歌城,风景无限。因周王驾临,卫和把这风水宝地让给了姬胡暂居,自己则居于偏殿之中。自公叔华离朝,卫和骤然掌权,成为一位实权君主,每日里处理国务,召集大臣,批阅奏事,忙得不亦乐乎。再也没有时间陪着姬胡下棋对奕,练剑比射,骑马打猎-------才刚几天,姬胡便深觉无聊,都打算不等冰雪消融,提前回洛邑算了。
身为姬胡的贴身内侍,少年天子的这点子心思祁仲如何不知?他可不愿冒着风险,顶风冒雪地驾车行驶在冰河之上,那年在渭河谷地姬胡差点连人带车陷入大雪坑,他可不敢再蹈险地。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姬胡分点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