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诏狱，皇帝亲审
阴暗，潮湿，蚊虫乱飞，空气中弥漫血腥与腐臭味道，哀嚎声，铁链摩擦声等时而回荡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
这里，便是诏狱。
贪官污吏闻之色变的人间阎罗殿。
制作所谓万寿仙丹的太医抓进来了。
张道先！
终南山道人出身，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名医。
三十年前便录入太医院，已古稀之年，是资历极深的老太医，在太医院地位最高。
素来有“神医”的称号。
他保持修道的习惯，顺军进军京师时，他去终南山寻药未归。
谁能想到，这位在皇宫中备受尊重，看起来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老神医，居然是想毒杀皇帝，祸害大明的大奸大恶之人。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眼下他已经慈眉善目不起来。
张道先被铁链绑在老虎凳上，满脸血污，表情僵硬，浑浊的眼睛空洞的睁着。
经历锦衣卫几套刑具之后，脱了层皮。
锦衣卫使用特殊手段，让他无力用牙齿咬舌自尽，不然他早已自杀。
戚元辅、林忠陪等轮流审讯，都没能使他开口招供。
张道先死活咬定自己是无辜。
说万寿仙丹无毒，一定是被人掉包，陷害他。
眼看他灯尽油枯，再动用刑罚，恐怕受不住就要死了。
如果死掉，线索便断了。
这令得戚元辅与林忠陪有些着急。
也开始怀疑，张道先是不是真的无辜。
此时。
几道身影走来。
当前一人，身着得体的深蓝色锦衣，器宇不凡。
正是崇祯皇帝，以及戚元辅、周云辰等。
崇祯听说张道先嘴死硬，因此亲自来诏狱看看。
“啊，陛下驾到……”
林忠陪缓慢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周围锦衣卫狱卒见状，纷纷惶恐的跪下。
听说陛下喜欢微服私访，果然不假，这一次也没有穿龙袍。
一听到皇帝来了，张道先眼底流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恢复原状。
崇祯径直走到张道先面前。
看了看忠诚度，7。
没错，只有7。
忠诚度低到了个位数。
正常，都想弑杀皇帝了，自然比造反者忠诚度更低。
然而张道先却装出无辜表情，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嘴唇颤抖，沙哑着声音道：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为皇家服务三十年，历经三朝，尽心尽力，怎会有半分异心，求陛下明鉴……”
老到成精，老戏精。
七十几岁的人，吃了几套刑罚，精神和身体还能挺得住，说话还挺清晰，真够可以了。
“受苦了。”
崇祯伸手捏了捏张道先身上，像是在安抚。
皮肤有些僵硬。
与普通人的皮肤有区别。
没那么简单。
崇祯又用手指戳了下张道先的伤口。
张道先眼神与表情没有应激反应。
崇祯忽然想起，后世有一些药物，能让身体失去痛觉。
张道先听到皇帝在安抚他，心内稍稍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崇祯用手指戳他伤口。
“林太医，你过来。”
崇祯唤来另一位忠诚的老太医。
林太医第一次进诏狱，战战兢兢，应声走上前。
“你查一下，他是否服用了某种特制药物，使全身失去疼痛感。”崇祯交代道。
张道先眼里一丝惊慌掠过。
崇祯一语道破，他能顶住刑罚的主要原因。
他的确吃了特制药物，刑罚用在他身上，可造成伤害，但没有太大痛苦。
因此他还能死撑。
没想到皇帝一来败露了。
林太医在太医院地位与他不相伯仲，自然清楚这种药物。
只见，林太医闻了闻张道先嘴巴气味，摸了摸张道先皮肤，取出一根银针，刺破皮肤，叮观察皮肤的变化，然后用手指蘸一些张道先的新鲜血液，放在口中细细品尝。
过了一会儿。
林太医一脸惊讶，向崇祯施礼道：“果如陛下所言，他服用过九绝麻身散之类的药物，陛下明察秋毫，圣言法随，真是神了。”
“原来如此。”
林忠陪与戚元辅恍然大悟，互相瞄了一眼后，目光有一同投向崇祯，满是崇拜。
“张神医，还有何言？”
崇祯接过林忠陪递出的白手巾，擦了擦手，漠然道。
张道先不再求饶，却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陛下，即便如此，也无真凭实据啊。”
戚元辅指着张道先怒喝：“畜生不如的老匹夫，还敢嘴硬，你可知犯下诛九族之罪！”
“诛九族，呵呵，老朽孤家寡人，说出来也是要死，不说也是要死，陛下，你杀了老夫吧。”
崇祯道：“别浪费时间，你徒弟刚刚招了。”
“这……老夫不信。”
“等你尝过你徒弟的吃过的手段，你会信的，对了，你徒弟说你在宣府暗地里娶了妻妾，有三个私生子，五个私生女，都已成家立业，开医馆药铺，家大业大，你怎能说是孤家寡人呢？”
“什么！！！”
张道先大惊失色，一双老眼瞪得老大，睚眦欲裂。
他的人设，一向是孤傲的方士神医，只收一名徒弟，从未娶妻生子，把一生都献给皇家。
也因此，宫里的人都十分信任他。
不相信他会害皇帝。
但他维持一辈子的人设，在崇祯像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中，崩塌了。
也意味着，屠九族的话，他在外面偷偷生养的儿女孙辈，就无法幸免。
拼着一人身死，却能留存香火血脉的希望，瞬间破灭。
皇帝只需一句话，他的家族便灰飞烟灭，整个从世界上被抹杀。
崇祯不愿与他多说，吩咐戚元辅一句：“水刑伺候。”
“遵命。”
戚元辅脸上浮现神秘笑容。
刚刚在另一头的刑房，审讯张道先徒弟时，他已经得到崇祯的传授，牢牢掌握一门新技术，水刑。
正好适用没有疼痛感的张道先身上。
水刑，乍一听，好像没什么。
却有奇效。
那种窒息感，不造成肉体疼痛，也不会血淋淋，但比肉体疼痛恐怖数倍。
崇祯当时是想起，后世美利坚适用的这种刑罚，连信仰坚定的圣战囚犯者都感到惧怕，能撬开他们的嘴巴。
戚元辅等锦衣卫，一拥而上，麻利的把张道先放倒，捆绑固定，然后往张道先脸上蒙了块布巾，提起一壶水，往张道先脸上浇去……
没过多久。
张道先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痛苦不堪，仿佛陷在黑暗炼狱当中，精神濒临崩溃，只剩下本能的哀嚎哭求。
林太医在一旁用补药吊着他，死对于张道先来说，成了一种奢望。
这时，崇祯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你家人不知道此事，朕不杀他们。”
听到这句话，张道先终于彻底崩了。
皇帝金口玉言。
毒杀皇帝的事，他子孙并不知情。
他咬牙不说，也只是抱着没有真凭实据，或许还能挽救宣府的几十口家族。
他招供了。
幕后指使者，是辽西有名的三族八家。
三族，是指辽西三大士族，在辽西一带经营数百年，北宋时期已有名望，在大明枝叶繁茂，多有族人在朝廷为官，不乏巡抚总兵，最高者做到过吏部尚书。
八家，是指辽西八大商家，依附于三族。
这三族八家，代表了辽西的士绅阶层。
戚元辅道：“陛下，对上了。”
他这一个月来，受崇祯指示，在重点调查辽西，也掌握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没想到，他们敢先对皇帝下手。
张道先藏了这么久，可见城府与心计极为深沉，行事稳妥。
如果用慢性毒药，日积月累中搞垮皇帝身体，造成病死的现象，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继续装下去。
而这一次，他却有些冒进。
药丹含有特殊剧毒，足以杀死一头巨象，特殊之处是，药丹本身检验不出毒素，只有在融化于水中后，毒素才能释放出来，极其高明的手法。
但同样高明的太医，认真试验几下，也能试出来。
他这样冒进，现在看来，是在配合清兵从辽西破关。
一旦被公认为英明神武，成为大明百姓希望的皇帝，突然驾崩。
大明群龙无首，内部肯定乱成一片。
正从蒙古大草原绕道的清军精锐铁骑，再猛然从长城破关而入，加上辽西三族八家的暗中协助推动。
可想而知。
大明又将被推向亡国边缘。
崇祯此前定下的措施，也会全部戛然而止。
“凌迟了。”
崇祯丢下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戚元辅询问：“陛下，他在宣府的家族……”
刚才皇帝好像有放过张道先家人的意思。
“依大明律，直系全都凌迟处死，诛斩十族。”崇祯道。
张道先陡然惊怒道：“错了错了，陛下你刚才答应不杀我子孙，他们都不知情啊。”
崇祯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张道先，嘴角弧起一丝嘲讽：
“朕撒谎了，怎么地！”
此言一出，张道先陡然张口结舌。
“朕的诚信，只用在诚信之人身上，对你这种，想害死朕，想把华夏推向沦亡，想让万千百姓万劫不复的人，讲什么诚信？”
崇祯说完，拂袖而去。
戚元辅、周云辰等互望一眼，脸上浮现笑意。
这就对了！
这才解气嘛！
刚刚还生怕陛下拘泥于承诺，不杀光卖国弑君老狗的一家，那可憋屈了。
书中写的君子一诺千金什么的，毕竟只是某些作者凭空描述的理想世界。
真要在现实中，用书中君子方式，对待大奸大恶之徒，以德报怨？那是读书读傻了。
大明差点就沦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中兴趋向，一位千古明君带领大明重振声威，你却要谋杀他，把大明唯一希望扼杀，如果对这种阴毒丑恶之极的恶鬼也讲诚信仁慈，那才是对善良的忠义之士的侮辱与残忍。
崇祯、林忠陪等离开了。
刑房中，剩下戚元辅一人。
张道先小声道:“老朽在宣府后宅柳树下，深埋有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五万两，指挥使大人你悄悄拿去，只求买老夫小孙子一条命，给郑家留个香火。”
戚元辅不答反问:“你知道诛杀十族，第十族是什么吗？”
郑太医摇头:“不甚清楚。”
戚元辅道：“大爷让你了解一下，是你的朋友，你的同窗，你的师长，甚至与你有过交往的青楼女子，统统都得死，这些人的所有财产，统统充公。而我这条命是陛下的，陛下若吃了你的药丹，我也必殉身随去，你说，我会要你的财物？”
“……”张道先知道无望，无力的哭泣起来，悔不当初。
“你阴谋弑君，祸害大明，还想用财物贿赂本官，诱我不忠于陛下，看来要叫鬼手刘，多刮你几刀。”
戚元辅狞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