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０３章 新兵的秘密
北风之神国度，弗吉利亚帝国。
兵营。
“全体，两分钟内训练场集合！”
“现在开始清点人数——”
“一号，白涟舟！”
“新兵白涟舟！”
随着上校的断喝，一个慌慌张张的少年边打着报告，边从乌泱泱的部队末尾跑了上来。
“到，到！”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这个叫白涟舟的少年吸引。
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稚气未脱，一看就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孩子。
这少年浑身半点肌肉都没有，外披着崭新铮亮的盔甲，更显得他瘦弱无力了。里面的衣服很旧，像是从父亲的旧皮箱里临时翻出来的，非常不合身，衣领压在里面半截。发黄的袖口跑了线，还掉了颗纽扣。
出征第一天就睡过头，也就这个没正式参军的替补新兵能做出来。
“怠慢！懒惰！无纪律！”
白涟舟被这极具压迫感动声音喝得浑身一颤，不敢吭声。
“你是占星族新招来的？”
“是，长官！”白涟舟立马站定，向上校和大部队深深鞠了一躬，“占星师白涟舟，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当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下的士兵都笑疯了。直到他走到队伍中站定，仍没有军官出言阻止时，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真事儿。
“靠不靠谱啊？还没成年吧......”
“再不济派个老家伙过来也行，十六七岁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瞧他那穷酸样！”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出门打架还带本书啊？”
“我看这小子，就爱在帐篷里写东西，不帮倒忙就不错咯！”
周围的嘲笑声和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听得白涟舟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
这支精锐部队隶属弗吉利亚帝国，是北风之神庇佑下的风元素队伍。
北风之神象征着无穷尽的寒冷风暴和漫长冬季。风灵师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冷空气不分四季地侵袭他们的城市。
现在，他们正向大陆西方的维奥莱特帝国行军。
这场战争，原本是实力雄厚的火元素格里帝国发起，与水帝国僵持不下，已有三年时间，跟风帝国半点关系没有。
但国王陛下说要捞点钱赚。
于是精锐部队出征了。
队伍中的士兵大多出身名门望族，最次也是一族长老的后代，个个都是天赋异禀的天才灵术师。
至于白涟舟，谁也不认识一个出身自普通小镇的穷小子，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之所以能排在“一号”，是因为这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是新兵，就他一个例外，完全配不上“精锐”二字。
嘲笑声仍在继续。
“肃静！”位于队伍最前列的一名灵术师不耐烦了。
整个军队都因为这两个字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几个声音埋怨着：
“他怎么会护着这个穷酸鬼啊，真是......”
欧内斯特走近，居高临下地藐视着那个不满的士兵。
“有意见？现在收拾东西滚蛋，这里不需要只会耍嘴的废物。”
一时间，队伍里再也没人敢吱声了。
白涟舟感恩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人穿着银白色的灵术师长袍，看不清模样，但器宇轩昂，气质不凡，肯定是出身最显赫的家族。
同行者里，白涟舟年龄最小，却是唯一一个占星师。
无论在哪，占星师都是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偏偏那位神秘的占星灵使不来，让他这个“熊孩子”来给前辈们拿主意，自然没少招闲话。
他不免对这位为自己说话的灵术师肃然起敬。
“新兵，说说昨天晚上的占星结果。”
“新兵！”
“啊......是，长官！”
白涟舟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翻开手中的笔记本，从纸页间抽出一张地图，密密麻麻的，用不同颜色做了各式标记。
“我们现在在这里，向南，过四个关口就能到维奥莱特帝国的便捷，再过一段隘路，到这儿......对，从这里过去，就能看到水火两国开战的区域了。”
“在这段路上不会遇到格里帝国的援军，我们可以在北边安营扎寨，稍作整顿之后再往南进军，不出一日，就能到维奥莱特帝国的首都圣朗德尔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唏嘘。
或许是这小子没什么实战经验，涂画得潦草了些，几位军官凑上前来，皱着眉头研究了许久才下令进军。
白涟舟乖乖跟在队伍末尾，他很想跟别人说点什么，但是一直没说出口。一是未经世事，不懂得如何跟人寒暄，二是他根本没有底气。
跟别的兵不一样，他不想要勋章，也不想要赏钱。
他只想做个好人。
所以，他内心执拗地认为这是一场不义之战——因为他们是风灵师，对水灵师是绝对的元素压制，这次是想趁水火两军不备奇袭取胜，坐收渔翁之利。
他可没胆子骂国王陛下，只能在内心安慰自己，这辈子就做这一次狡诈恶徒。
但他惴惴不安的，总有不详的预感。这放在占星师身上可不太妙。
“新兵，把你的地图借我看一下。”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打断了白涟舟的思绪。
正是欧内斯特。
近看他大约二十五六，面容平凡无奇，但棱角分明，风沙磨砺出的小麦色皮肤，一看就是在战场摸爬滚打下来的老兵。
唯独特殊的，就是那双浑然一片雪白的眼睛，猛一看还有些恐怖。
少年连忙将地图呈上去，“是，长官，这是最详细的地图。”
“我没军衔，只是一个兵。”
白涟舟轻应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偷瞄对方的眼睛。
欧内斯特停下动作，问：“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好奇您的眼睛......”
后半句他不敢问，他想知道，那双眼睛究竟是得了白内障，还是天生就瞎。
欧内斯特没有理会，只是用那双浑浊的双眼扫来扫去。
“前辈，我的推断是不是出错误了？”白涟舟紧张地抓着衣角。
“我只是刚才看几位上校眉头紧锁，好奇你这张地图到底有多糟糕。”
欧内斯特说话时，语气出乎意料的平缓，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
“你对自己的占卜都没信心，凭什么叫我们相信你？”
白涟舟迟疑了一下，“不是......”
对方朝自己的方向看来，瞳孔仍然没有焦点，“连地图上这几处没标注的隘口你都知道，之前去过？”
“没有，不过我娘是维奥莱特人，之前经常跟我讲水帝国的故事，提起过这几个地方，我就去打听了一下。”
“......还查了近十年的地图，没有改动。”
白涟舟有点没底气地说完，表情像是在邀功。
“手里拿的是什么，星象册吗？”
“啊，不是......”少年下意识躲了躲，“平时闲得无聊，就喜欢写点东西。”
“给我看看。”
难道不是应该用“可以借我看看吗”这种句子吗？
白涟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次他可没那么痛快，犹豫再三，才扭捏的将那本子递到欧内斯特手上。
“你是个小女孩吗？害羞什么。”欧内斯特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白涟舟涨红的脸。
他翻开那个皱皱巴巴的日记本，与其主人不拘一格的外表相比，字迹还算清秀，像神教徒誊抄圣传似的，每一页上都规规矩矩地标注日期，用词断句严谨，很少有涂改。
确实比在军营里那些刀剑为伴的大汉们认真多了。
又向后翻了几页，段与段之间插图变多了起来，大多都是这几日的占卜结果，每条下面还会工工整整的罗列一排计划猜想。
“你很用功。”欧内斯特指着地图上面一颗突兀的红色圆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写。”
白涟舟连忙凑过来。
欧内斯特所指，正是在王都圣朗德尔城郊的一处标记。
“这个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
“因为您的权限......可能不够。”
少年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解释道：“前辈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虽然占星师可以对大陆上的事情自由占卜，但是过分泄露天机可就麻烦了......”
欧内斯特只觉得他有点好笑，甚至荒唐。
许是不过瘾，白涟舟又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悄悄跟你透个底儿，这是我的重大发现，等咱们到了维奥莱特帝国之后，我一定会亲自去看看的。”
“火灵师就要打到圣朗德尔城下了，你标的地方在城内，战争期间擅闯王都，后果自负。”
“这我知道。”白涟舟有些遗憾地压低声音道：“要是不去瞧瞧，我觉得可惜。”
“没什么事比打场胜仗重要。”
“不，这不一样。”白涟舟很坚定，“战争会发生无数次，但这个发现，仅此一次。我只跟您一个人说！你帮帮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行吗？”
这蠢货......
“占星族怎么选了你这么个毛还没长齐的呆头鹅。”
短暂的沉默了几秒，欧内斯特正色道：“你不准去，也别鼓吹任何人跟你同去，在军队里散播不良舆论，是要被就地处死的，明白吗？”
“晚辈不敢......”
“应该快到维奥莱特帝国了，你去通知一下前面马车里的士兵们，我们在此整顿休息。”欧内斯特语气毫无波澜地扔下一句命令，扬长而去。
白涟舟乖乖的闭了嘴，实际上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的。
他是连马车都坐不上的次要角色，精锐部队的士兵们，应该也对死亡习以为常。
除了做个好人以外，他还想好好活着。
少年叹了口气，这个选择，其实没得选，就是不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