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６章 雪狐狸
“不要去，格温德林......”
小镇上波涛汹涌的灵力震荡之中，白涟舟弱弱地说了这样一句。他不敢确定这句话有没有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风声之中，无人回应。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的恐慌和急躁。
前方，莫妮卡的身影已经在一片混沌之中渐隐而去。
周围的情形令人毛骨悚然，周围翻涌的风暴如同一根根漂浮在水中的海草，仿佛在一瞬间有了磅礴的生命力，将小镇缠绕在内。
不管远处到来的是不是灵兽，现在已经不容许白涟舟考虑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那个从远方飞掠而过的身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突然向王室护卫军发起了攻击。
一连串血肉模糊的闷响。
透过那些氤氲开来的血雾，白涟舟看见了一只闪烁着冷锐光芒、如匕首般锋利的爪子。
“糟了......”
白涟舟暗骂一声，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应验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王女带来的部队人数之多，近乎难以想象。
很快，周围的声响消散了。
灵兽蓄势已久，以一敌众，直接将远处镇守的人类部队尽数消灭。
“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许久不见格温德林和莫妮卡的身影，白涟舟在内心嘀咕着，有些不知所措。
听声音的来源，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而那头灵兽在完成一波绞杀之后归于平静。
他正欲走出冰盾，想出去一看究竟时，刚刚伸出去的手便被划出了无数个细小的刀口。
“嘶......啊。”
血珠从指间滑落下来，白涟舟的念头打消了。
空气中死一般的宁静，他就这样窝了大概十分钟，越来越不知所措。
突然，“骨碌碌”......
一个雪白的圆球从远处滚了下来。
那东西落在白涟舟脚边不到一米的位置，浑身都是毛茸茸的，发出银白色的微光。
白涟舟顿时茫然了。
这玩意儿难道是刚才暴动的灵兽？
那到底要不要碰它一下呢？
就这样跟那个球对视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
这一戳，仿佛是戳到了对方的屁股。
毛球周身一抖，瞬间抻直了自己的腰，随着一声娇嗲的嘶吼，一根同样毛绒绒的尾巴伸展开来，周围瞬间形成了几团微小的冰雪气旋。
那是一只洁白如雪的狐狸，较一般的狐小一圈，身上的狐毛盈润有光泽，摸上去一定十分柔软。它的嘴巴很短，嘴角带着血；耳朵像猫耳似的又短又圆。
狭长上挑的眼睛也是暗银色的，有一种摄魂夺魄的美感。它的尾巴很长很长，如白色燕尾服的拖尾，轻飘飘地荡着。
白涟舟自言自语道：“所以......你才是这场春雪的元凶啊。”
四目对视，在那双狐眼之中，充满了温柔与渴望，让人类的目光开始退缩闪避。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咱俩不熟。”
白涟舟小心地向后退了几步，右手藏在身后，随之，手指上聚集起几缕银白色的灵力。
其实他心里明白，根本打不过的......
雪狐狸的尾巴幽幽地摆了两下，无数碎雪翻涌而上，迅速在地面上旋转扩大，形成一个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圆阵。丝丝缕缕的冷气从它身体之中涌到白涟舟脚下，细小的冰凌不断向上窜动，鼓动着他的衣角，灌进他的裤管里。
而在下一个瞬间，狐狸再次伸了个懒腰，抬着爪子打了个呵欠，空气里所有的风声与嘶吼声，随着那娇嗲的狐鸣骤然停息——
白涟舟脚下的几股灵力弹射而上，像一根根藤蔓咬住自己的皮肉，他浑身上下的关节突然凝结上一层坚冰，在狐尾缓缓向下一荡之后，沉重地跪在地上。
听觉仿佛在一瞬间沉入了深海，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抬起眼皮，映入眼帘中的并不是混沌的暴风雪，而是两颗微眯着的、闪烁着水银般柔和光泽的狐眼。
“大哥，我错了，咱有话好说，别吃我......”
他开始很没骨气地求饶，想要挣扎zhe爬起身来，但那细软顺滑的、毛绒绒的白色尾巴已经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真的啊，我不是猎人，我只是个路过的，不是猎人，也打不过你。”白涟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解释，“你要是能听懂，我就继续说了哈。”
雪狐狸仍旧一动不动，但是它的狐目已经瞪圆了，看起来像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琥珀。
“现在有很多人出高价捕你，你知道吗？”白涟舟故作轻松地描述道：“如果让那帮灵术师找到了，他们一定会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上好的银狐围脖送给王后殿下，然后把你那双稀有的眼睛献给费雷尔王上......”
雪狐狸的瞳孔一下子收缩成了细线，它威胁似的将尾巴缠紧，少年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浅红色的勒痕。
“我当然不会这么干啦，我不缺钱，”白涟舟得知它能听懂人话，便安心了一大半，“你现在的灵力恐怕不足以支撑你逃出这里了吧？我可以带你走，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吗？”
雪狐狸愣了一下，疑惑地凝望着人类少年的双眼。
“真的啊，爱护灵兽人人有责嘛。”白涟舟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胸膛露给对方看，“不过，你要是愿意做我的灵兽也行，只要我白涟舟能吃上一口饭，绝对不会少你一口肉，从今以后你做大哥，我就是你小弟，供你差遣。”
话音未落，那团毛绒绒的尾巴瞬间变成无数锐利的冰刺，像一朵硕大的莲花般，将白涟舟层层包裹在其中，不少尖角已经划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被温暖的人类血液融化稀释，化作一滩滩粉红色的血水。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配了。”少年哭笑不得，只好说道：“那大爷您受累，在我这儿待上几天行吗？”
杀气消失了。
“是你将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吗？”
雪狐狸摇了摇头。
白涟舟一惊，追问道：“你嘴角上的血，是人类的血，还是其他灵兽的血？还有其他暴动的灵兽吗？”
雪狐狸微微点头，它凝望着南方，雪白的狐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你的意思是，在南边？小镇的南边？”
依然是肯定。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在白涟舟的占星结果里，萨鲁镇的灵力波动远比一头高等级灵兽暴动要复杂得多。起先他将原因归结于灵使，亦或是灵术师到访，等等。但没想到的是......
他居然能从一只灵兽嘴里得知准确的消息。
再次观察四周的情况，借着那一点仅存的占星本能，白涟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可能是怎么从这里逃走了。
雪狐狸的尾巴一荡，像是少女的长裙般，消失在了自己的肩头。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体内突然多了一股极其汹涌的灵力，没有太多排斥，只是心跳加快。
“喂，你还好吗？”格温德林的身影一闪，停在了自己身边。
白涟舟猛地回过神来，问道：“嗯，你们找到灵兽了吗？”
“没有，沿着灵力气息，我却又回来了。”格温德林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你有危险了，没事就好。”
少年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有点做贼心虚。
“莫妮卡呢？”
“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我的速度远比她快，她跟不上我的脚步的。”格温德林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凝视着远方道：“来了......”
结果话音未落，她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格温德林的动作僵在原地，心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白涟舟确实看见莫妮卡了。
他看得一清二楚。
莫妮卡躯体笔挺，与当初惨死的唐娜一模一样，血肉如绚丽的烟花般绽放在半空之中......
随后，远处的灵力将至，便消散在空气里。
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胸膛蔓延开来，少女突然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
“格温德林！”
白涟舟在身后大声呼喊着她，但迎着风，声音被湮没在空气里。
一层薄冰迅速蔓延开来，伴随着蜂鸣般的诡异响声......
“不......不要离开这里......”
莫妮卡仍旧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立在那里，碎裂的口腔里勉强挤出几个音节。
“格温德林......不要走，算我求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的身体已经从原本的位置上坍塌，一块块血肉从骨头上掉落，迅速凝结上一层冰凌滚落在地上。她的骨架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同一个半透明的蝉蜕，随风摆动。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灵力碾压，直接将女人的肉体震碎。
白涟舟的心脏猛地剧痛起来，不断有异样的感觉冲击着他的颅腔。
他知道，这种碾压也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啪。
少年吐了一地的黑血，捂住胸口蜷缩在地上。
“格温德林......我把风盾给你，你......快点走！”
“白涟舟......”格温德林颤颤巍巍地爬了过去，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同伴的名字，却连半句其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少年伸出一只手，指尖蓄积起丝丝缕缕的灵力，绵软的垂在格温德林肩膀上。少女身侧的空气轻微颤动了一下，白茫茫的风雪划过一道半圆弧线后呼啸而去。
是风盾......白涟舟最擅长的灵术。
“笨蛋！”
她将少年架在自己身侧，声音带着哭腔：“你给老娘清醒一点！不许闭上眼睛，听到没有！”
“不能......让你我二人白来一趟啊，快走......去找......你的族长！”
格温德林抹了把眼泪，搀着少年瘫软的身体，以自身速度的极限，向北奔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