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章 雨中女郎（五）
肃清者，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穿越重任？好像他穿越过来也不需要做任务。结束血统战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失踪之后，克里斯汀恐怕会难过，格蕾塔会感觉少了一个对手。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对呀，他并不重要。
留在下面不好吗？陪伴伊莉莎。
他应该留下来，还是应该说——
“不。”
莱尔回答道。
“不？你态度并不坚定，我能读取出你在想什么。”
伊莉莎后退，银椴树散发光芒，她的身体跟随光芒，再一次换换上升。
“我阅读过很多人的记忆，我读取过动物，鸟、兽的模糊感觉，魔法生物的呢喃和低语，甚至植物，植物的反应有时值得一读。”
“我读取最多的是人类的记忆，人类的记忆是银椴木能够存活的原因，没有人类，银椴木也不复存在。”
银椴木的枝干散发璀璨的光点，向空中的伊莉莎汇聚。
“一个人的记忆，两个人的记忆，数百人的记忆，上千人的记忆……我看到最多的不是人类称颂的美德，不是正直，宽容，博爱，忠贞，坚韧，谦逊……我读取思想，他们履行的和他们嘴上说的恰好相反。”
“奸诈，狭隘，怯懦，无聊，占有欲，毁灭欲，争名夺利，不择手段，卑劣的筹划，无耻的阴谋……我看到的不是人类怎么爱人，而是人类怎么恨人。”
“我见到的人类越多，我就越不喜欢人类。”
“所以我选择被所谓的普克奇生物发现，被它们移植到伊尔弗莫尼魔法学院，我想，孩子的想法再不堪，也比成人的念头纯净太多——”
“孩子们的结果不好吧？”
伊莉莎盘旋在莱尔周围，有些无奈的点头。
“它们的想法比成年人更纯洁，纯洁的邪恶。它们对植物的念头让我不得不愤怒。”
“魔鬼网，盘卷树，流液草……我操纵所有的危险植物，把他们赶了出去。但是我没有杀人，一个也没有。”
“莱尔·克莱德曼，你为什么选择拒绝呢？你们的年代差到什么地步，翻卷而来的欲望，仿佛永恒存在的战争，肃清者的范围遍及半个地球，他们用’自由’的说法出言哄骗，争取权力，带来的只是血腥杀戮。”
“我能看到你的未来，我能够猜测，按你现在的思想，未来的你会成为肃清者的刽子手。”
“我现在读取和猜测不到的事情是，你为什么拒绝我呢？”
“跟我一起，你会享受永远的幸福。”
光粒子在空中飞舞，魔鬼网滕蔓无风自动。
伊莉莎的笑容已然消失，那副平淡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她脸上。
“哈、哈、哈！”
莱尔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发笑。
“伊莉莎，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人的记忆，你明白的很多。我想问一问你，你有没有读到过所谓的‘永劫回归’？”
伊莉莎用微笑回答。莱尔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她以前没有读取过，她现在也读到了。
从莱尔的脑海里。
“永劫回归是这样一个问题，大概只是尼采一排脑门提出的瞎想。
“你想象一下，你的生命将无限次地重新度过，例如现在，你会重新成为山脉间一颗小树，从第一个人的记忆开始读起，进入伊尔弗莫尼，吓跑学生，重新和我相识，如果你设想你的人生将无限次地重演，你现在做的种种决定会不会不同？”
“也就是说，当你知道了你的未来轨迹的时候，你会做出怎样的改变。”
“改变吗？”伊莉莎沉思片刻，轻轻地说：“我想我也不知道……或许更好？或许更坏？”
“我的一些穿越者前辈给出了答案。”
从伊莉莎的表情来看，莱尔知道她从他的记忆中读到了什么是穿越者，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们知道自己的未来轨道时，他们会选择更好的人生。但是假设说，在这基础上再来一次呢？”
“再来一百次，一千次，直到永远呢？穿越者前辈还会不会继续去追求那些本不属于他的事物，享受幸福？”
“你现在给我一个‘知道未来轨道’的机会，我可以陪一个任何角度来说都是我最爱的人幸福终老……永远享受幸福，我想大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伊莉莎发出叹息。
她能看出莱尔的最终想法。
“伊莉莎，尽管你看起来很像一个人，但你仍然是一棵树。
“你不会懂得生命的意义。我从来不知道生命可以在永远幸福中度过。”
“至少我知道，真正的生命里不存在十全十美。”
莱尔将魔杖拔出来。
“你非要我和你动手吗？”伊莉莎皱起眉头，那副生气模样又让莱尔一阵心动。
“我能掌握植物，魔鬼网听我的命令，由我的操纵，你根本无法阻挡我。”
“莱尔，放下魔杖，请不要用魔杖对着我。”
少年没有放下，反而将魔杖握的更紧了：“我想我猜到了一件事情，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的形象吗？
“蒂塔塔那是怎么来的？”
伊莉莎悲叹着摇摇头。
“蒂塔塔那恐怕是，嗯，恐怕是普克奇鸟羽眼中‘最好的生命’吧？鸟羽的下场是什么？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不，还有一个，它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伊莉莎挥动衣袖，一根根巨大的滕蔓同时升起，让出魔鬼网之下的空间。
干瘪枯萎的普克奇尸体。
“告诉我它的下场，伊莉莎。”
“鸟羽不肯满足，他仍然还想要追逐他的自由……”
“是啊，我还记得石刺和我说的话，你怎么能让一个向往飞翔的灵魂留在地底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伊莉莎似乎要留下泪水，她的声音仍旧平静。
“你就是想要取得银椴木的树枝，对吗？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不论拿到它到底会付出什么……我明白了，莱尔·克莱德曼。”
“你和我看到的人类本来没有差别。”
“我认为，我和你看到的人类有一个统称。”
莱尔将魔杖高举。
“我们的统称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