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６２章 是好是坏
面对陌生人的问询，刘文峰有些发愣。
略一琢磨，很快明白过来。
对方是想问，他在被判处枪决前还有什么愿望未了。
见刘文峰保持沉默，陈言轻描淡写的倪了一眼：
“不想说的话，我就走了。”
看到对方准备起身，刘文峰咬着嘴唇，开口道：
“说了有什么用，反正没法实现。”
“既然你认为做不到，为什么不试试呢，又没什么损失。”
“我……”刘文峰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想让女儿醒来。”
“那怕她会失去记忆？”
“抱歉，这位先生。”刘文峰似乎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陈言重复了一遍：“如果醒来以后会失去以前的记忆，你还希望她醒来吗？”
刘文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只要能醒过来，忘了我都行。”
“行，我明白了。”
陈言脖子前伸，凑近玻璃：“你的宣判快下来了，就不想死前再看看她？”
“呵。”刘文峰自嘲一笑：“我是一个罪人，不会提不切实际的要求。”
“下午再来找你。”
陈言放下红色话筒，起身走出房间。
离开监狱，他偏头对旁边的聂山说道：
“下午可能还要过来一趟，麻烦了。”
后者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里地势偏僻，附近不太好打车。
陈言通过手机软件叫了辆网约车，直奔蜀都第二人民医院。
抵达之后，他没着急见院长，而是径直来到住院部404病房。
刘曦躺在病床上，脖子缠着一圈纱布，有处烟戳的伤疤。
稚嫩的脸庞，平静如水。
陈言结算了购物车里的回灵丸，将一枚粉色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过了十来分钟，大脑缺损的部分修补完毕。
刘曦的食指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眼。
她支起身子，单手揉着太阳穴，眼神迷茫：“这是哪儿……”
“这是医院，孩子。你等等，我马上去找医生。”
陈言离开病房找到值班医生，说她自己苏醒了。
医生刚开始还不信，植物人大脑几乎等于坏死，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可当他推开门，看到坐在床上的刘曦时，整个人都惊了：
“医学奇迹啊，医学奇迹！”
不少听闻消息的科室医生和护士，都赶过来查看。
更为刘曦做了一个全身检查，还有脑彩超。
趁此间隙，陈言找上二医院的院长表明来意。
说自己认识刘曦的父亲刘文峰，目前是死刑犯。
他最后的愿望，是见女儿一面。
既然现在已经苏醒，希望带她走。
按照常理，病人家属无法赶来，病人家属的朋友是可以带走刘曦的。
可这种医学奇迹，是几十年都很难碰上的。
院长以避免后续复发为由，仔细检查，收集相关病例数据。
多拖了些时间，才办理出院手续。
陈言倒是无所谓，反正没系统药，数据收集了也白搭。
这种能修补大脑的药丸，已经超越了当前好几代的科技水平。
他站在医院外，阳光洒在身上。
陈言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刘曦笑道：“走吧。”
……
蜀都监狱。
铁栅栏的窗口，离地有两米多高。
纵然有阳光渗入，也照不到室内的地板。
天花板的灯泡发出明亮的白光，将周遭映照的如同白昼。
刘文峰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对于白天的探监，他并未放在心上。
在袭杀李俊彦之后，刘文峰就准备自杀，可惜被阻止。
如今待在监狱，只是把死亡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几天罢了。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闭上双眼，胸口有规律的起伏。
哒哒哒。
狱警的脚步传来，最后在牢房前停下。
刘文峰咽了口唾沫，睁开双眼。
“出来吧，有人探监。”
“哦。”
他草草的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跟散架似的，提不上力气。
就这样拖沓着身体，刘文峰跟随狱警进入探监室。
吱呀。
铁门被推开，发出酸牙的声响。
当他的目光看到玻璃后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后，浑身一颤，如遭电击。
刘文峰长大嘴巴，惊讶的难以复加。
成为植物人的女儿，竟然真的醒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快步跑到玻璃前。
把整张脸的都贴了上去，只希望能靠得更近一些。
刘曦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躲在陈言的后面，拉着他的衣角：
“这个叔叔好可怕。”
陈言摸了摸她的头发，坐到椅子上，拿起红色电话。
刘文峰回过神来，迅速拿起话筒。
由于太过紧张，差点没拿稳。
“人，我给你带过来了。但是别忘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文峰的目光锁在刘曦身上，右手攥成一个拳头，随后松开。
到嘴边的话，似乎卡住了。
“她……”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调整过来：“她……还好吗？”
“身体没大碍了，就是记忆无法修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文峰喃喃自语，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他意识到不妥，忙偏过身子偷偷抹泪。
刘曦扯了下陈言的衣角，问道：“叔叔，他怎么哭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难怪讨李振妻子的喜欢。
“他啊，这是眼里进了沙子。”
“那个……”刘文峰叫不出对方的名字，揉了揉鼻子：“能让我跟她聊聊吗？”
陈言颔首，起身让位，拍了下椅子：
“来，坐在这儿，拿起话筒跟对面说说话。”
“哦。”
刘曦非常听话，依言照做。
可是，她的身高有限。
隔着大理石的台，坐在椅子上只能露出半个头。
见刘文峰焦急的模样，陈言微微摇头。
他让刘曦起身，自己坐到椅子上。
然后把她抱起放在腿上，这样一来，就能看到整张脸了。
刘曦拿着话筒，大眼睛眨呀眨的：“叔叔，我好像见过你，你认识我吗？”
听到这个称呼，刘文峰挤出非常勉强的微笑。
他舔了下嘴唇，应道：“认识。”
“那……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
刘曦低下头，嘟着小嘴，显得很遗憾：“我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让刘文峰的情绪再也绷不住。
他眼眶通红，倔强的扬起头，不让泪水滑落。
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因为强忍，看起来有些变形。
刘文峰慌忙把头埋到石台下，用袖子擦了擦，这才抬起头来：
“认识的，我……”他扯了扯嘴角，神色挣扎：“我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这位叔叔也不知道。”
说完，她指向陈言。
刘文峰大口大口的呼吸，借此来稳定濒临崩溃的情绪。
五六个呼吸后，他才脱口道：“你爸爸呀，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是哪里？”
刘文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偏头看了狱警一眼，知道探监是有时间限制的。
“小曦啊，听叔叔一句话。以后要好好学习，保护自己，千万别学我。”
“为什么？”刘曦眨着大眼睛，有些不太明白：“难道叔叔是坏人吗？”
刘文峰手肘撑在石台上，用手掌遮住双眼，避免被孩子看见自己的脸。
“没错，我是坏人。”
见陈言准备接过话筒，刘文峰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不用。
“我是坏人，一个……大坏人，你千万不要学我。”
刘曦放下话筒，指向玻璃那侧，可怜巴巴的：
“叔叔，他说自己是坏人，我不跟坏人说话。”
陈言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拿起放在台上的话筒。
“谢谢你，真的。”刘文峰的声音哽咽了：“能最后请你帮个忙吗？”
“嗯？”
“能麻烦您把刘曦送到她爷爷那里去吗，今后要托他照看了。”
说完，他报出了一个地址，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但是，我是真的真的，也非常感谢你。这份恩情，这辈子是没法报答了，要是有来世……”
哒哒。
狱警敲了敲桌子，表示时间到了。
刘文峰郑重地道了句谢，看向躲在后面的刘曦。
他站起身来，然后伏低身子，对着玻璃对面的磕了一个头。
同一时刻，陈言脑海中响起了提示音。
狱警把刘文峰扶了起来，督促着该走了。
他起身看向女儿，那复杂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刘文峰脚步缓慢，希望能拖几秒时间，多看两眼。
可再长的路，终究有尽头。
门砰的一声关上，冰冷又无情。
探监结束。
陈言带着刘曦走出房间，离开监狱。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身上，充满着暖意。
跟聂山道别后，陈言摸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小曦想吃什么呀，叔叔带你去。”
刘曦兴奋地举起小手：“我要吃啃得鸭！”
“行，就吃啃得鸭。”
“叔叔真好。”
“好吗？呵。”陈言自嘲一笑：“我可不算好人。”
“那叔叔是坏人吗？”
“也不算吧。”
“那叔叔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言仰起头，夕阳的光辉洒在左脸。
右脸建筑物的遮挡，并未沐浴阳光。
一半光亮，一半黯淡。
他抬手揉了揉刘曦的头发，嘴角咧起一道弧线：
“有些人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只是在好与坏之间摇摆。”
刘曦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