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湖之心
平静的湖，无法平静的心。
清晨，天刚蒙蒙亮，项羽就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很少有客人来，项羽当然好奇，一看之下，叔父对面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胡子已经花白，却很有精神。
就连项羽偷偷探出头来偷看，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项羽脑袋刚刚从门旁探出，老人便向着项羽微微点了一下，“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孩子吧！”老人当然是在和项梁说话。
项羽只好从门里大大方方走出来，微微的鞠了一躬算是还礼，项梁便转头让项羽自便，便不再理会项羽，与老人继续攀谈。
项羽很快回屋吃完就出去了，项羽从小基本是在孤身中长大，打发自己的时间当然是没有问题了。
“这孩子看上去有点，怎么说呢，阴郁。”项羽走后，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项羽身上，“不过有那种经历也难怪。”感觉说的不够婉转老人又补充了一句。
“他就是项羽，我哥哥的孩子，他是大哥夫妻俩用生命换来的。”说到这里项梁略略一顿，“对别人说的是远房亲戚，未敢用真名，实在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父母临终前说过，希望能让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但现在看来，你在他身上倾注的精力，可不止活下去那样了吧！身材高大，文武精通，你完全可以引以为傲的孩子，一路走来很辛苦的吧。”老人说道。
“只是做为年轻时过错的一种补偿罢了，虚度的光阴，任意的妄为，总得受些惩罚。”项梁不觉一阵酸楚，冷暖唯有自己知道，而他，有他必须坚强和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些有点过于自责了，绿叶不发，花自不开，以前觉得对或错的事情，现在想想，有时候已经无所谓对错。年轻时的绝对正确观点，正在逐渐淡化，而我们曾认为无谓的事情，也正成为事情发生的契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意外收获吧！”老人淡淡地笑着。
项梁点了点头，抬眼望向远处，天空已经放亮，站起身形，伸了个懒腰过去把房门推开，示意老人进房继续聊。
“早上还是有些清冷啊！”走进房子，项梁再次把话题转移到项羽身上，老人静静地听着，旁观者是无法了解和体谅那那份感受的。从项梁的口中，他也听出来了，项梁一直遵守约定，想让项羽平平淡淡的度过他的一生，但是这其中的矛盾他很明显的能感受得到，世事变迁，从来就没有顾及个人的意志。
“练武是他最初的爱好，我也亲自教过他，在练习中我感觉到他在这方面的成长是非常惊人的。就在那时我深切的感受到他，由于复仇对于力量强烈的渴望，甚至能感觉得到，那份力量本身就是复仇！”
“几年前秦始皇巡游至此，难得小项羽提出要去看，我也推掉所有事情想好好的陪他几天。却不想横生变故，那时我也才明白过来，如果说，他以前是以项燕为目标，因为他也说过要成为爷爷那样的人。那么，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重新树立了自己的新的目标，超越自己！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成长至此，我更多感受到的是害怕和内心的不安。”
“曾经，听说有个传奇人物，游学至此，我不惜一切找到了他，花重金求他教孩子。他也满口答应，几个月后他把小项羽送了回来，说他该教的都已经教了。并将金银悉数返，执意不收，本想让孩子多跟他学习，也没能开口。而他临走时那种欲言欲止的情景我至今无法忘怀。”
“从此以后，我更加注意这孩子，在一次对练中我有意激怒他，想看看他到底精进到何种地步，故意激起他复仇的欲望，让他全力一击。而最终的结果，我终生难忘，那已经，不是常人的拥有的了。我隐约的感觉到那位老师想说的话了，然而一切还是已经太迟了，或者说他的迷失已经是注定的。”
老人静静地听着，看了看项梁，又看了看窗外，表情忽然从沉重转为微笑“该来的，迟早会来。不是吗？”
项梁也笑了起来，“是啊……”
项羽从家里出来，径自来到一片竹林，中间那片空地就是他练武的地方。把旁边的枯叶扒开，项羽把宝剑和戟都拿了出来，学习过各种武器，他对这两种武器始终情有独钟。剑的轻灵，戟的厚重，刚开始学就是剑，所以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现在，更喜欢戟，可以将他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枯燥的练习，日复一日简单的重复着。他也曾有过几天没练习，拿起剑来都感觉有点陌生，这是他不想要的，也是不可以的。
没过多久天光放亮，小项羽出了些汗，便把兵器原样放了回去，用竹叶盖好，秦朝对兵器的管理非常严格，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而生事端。项羽慢步走出竹林，自从秦始皇巡游的事情之后，项梁对项羽的管束就不再那么严格了，也很少找老师来教他，他有很多的空闲时间来打发。
空闲下来四处走走，也就发现了个好去处，从竹林出来，沿着一条荒僻的小路慢慢往下走，走到深处就来到了一个大湖旁边，说大其实也不大，眼睛刚好能看到湖的全貌，一面静静的湖面，被四周的绿树包围着，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中间一个小岛上，一棵参天大树孤独地矗立着，坚强的挺拔着，一道石头的小路把小岛与岸边紧紧的联连接了起来，一条小河从高处进来，轻轻的流进湖里，也静静的流经湖里，从另一面蜿蜒着流出。岸边葱葱郁郁，灌木间杂其中，外面的大树把湖面包裹在其中，虫鸣鸟叫不时传出，听着入口汩汩的流水，看着平静的湖面，大自然果然有很多奇景。
项羽在小河边坐下，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看着河里石头间小鱼小虾的追逐，再看看湖水因微风而泛出的麟麟波光，不禁陶醉了，仰身静静地躺在草丛里，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阳光温暖的照在脸上，眼睛也有种温热的感觉，微风拂面，四周的草，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等待着下次微风的来临。
项羽静静地躺着，任由思绪的翻飞，自从那次大火之后，他时不时的会在脑海中浮现出那片火光，那种充满恐惧与绝望的感觉应该是他不喜欢的吧，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在梦里不断浮现呢，他一直在想，最近他也才渐渐明白，他只是想在那片火光中寻找着母亲的身影，那个曾经给过他最多温暖的那个人。经常来湖边，沉浸在美丽的大自然里，他慢慢也不再害怕那个梦境了，心境也慢慢的放宽了许多。
而他喜欢来这个湖边，是因为在这里，脑海中偶尔会出现另外一个梦境，一片绿色的草地，两个欢欢笑笑的小孩在大树下尽情地追逐嬉戏，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梦境。那种欢乐，那种清澈，那种纯净的感觉，没错，那就是幸福的感觉，那是来到这个湖边之后才有的。
于是这个湖对于他来说又多了一份眷恋，所以他有空时或者心情烦闷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倾听着大自然的风，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受着花草的生长，看着湖水，静静的流淌。慢慢的心情也就不那么憋闷了，平静的湖水，无法平静的心，在这里交汇融合，一切，都慢慢的平静下来。就这样，项羽慢慢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赶紧跑回去。项梁不在，只留下了饭菜，项羽吃完收拾好之后又抱了那份帛书，又跑到了湖边，他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感觉。
晚上项羽回来，发现项梁和老人都在，一桌丰盛的晚餐，“你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客人吧？！”项羽对老人点了点头算是行礼，项梁想了想“还真是！自从搬来之后，还第一次在这里招待客人。”
“那太荣幸了！”老人赶紧客气地答道。
“这位是范增，范老先生。”项梁介绍道，项羽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不怎么老呀！可以叫你叔叔吗？”
“嗯！随意！”范增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顺口答道，看着项羽，感觉和早上的气色却是略有不同。
“今天怎么这么调皮，没大没小！”项梁口上有些责怪，但脸上却泛着笑容，心里也暗自高兴。“这是我家侄儿项羽。”项梁接着介绍道。
项羽暗自一惊，“叔父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怎么今天？！”项梁似乎也发觉到了这一点“范先生是我仰慕之人，和我有相同的目标，意趣相投，就当是一家人好了。”
“是，复仇吧！”项羽低着头，沉沉的说道。
“嗯。”项梁抬头思索了下，这些事他俩都心知肚明的，如今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该正视这一切了。“只是现在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吃饭，先垫饱肚子再说！”项梁拿起碗筷，示意大家好好吃饭。给范增和项羽各夹了点菜，自己也吃了起来“都有点凉了。”
“嗯，嗯。还好，还好。”范增边吃边说，“没想到项将军还有这手艺！”这一句将军，项梁倒是有些伤感，曾经的将军，被父亲项燕否定，自己的徘徊，哥哥一家嘱托，紧随着的灭门之灾，与羽儿孤苦的过活，如此种种，随着一句将军一起袭上心头，但是又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前进，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方向，“生活必须嘛！”项梁表面却只能淡淡答道。
随后便与范增随意的闲聊起来，附近的人物，还有关于关于马上举行的反秦聚会。项羽只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言不发，慢慢的吃饭。
“我也会为那天准备的！”项羽低着头说道，他终于还是决定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愿意看到叔父项梁的表情。
“不可以！”项梁站起来，态度坚决。“我说过，答应了你的父亲，要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大。”说完坐了下来，抱歉的对着范增点了下头“哦，对不起失态了。”
项羽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饭。“今天你都干什么了？”项梁目光转向项羽，声音也和气了一些，项羽冷不丁地被这么一问倒有一些犹豫了，“练了会儿剑，然后，就到湖边呆了一会儿。”说话间不禁有些迟疑。
“嗯，湖边，是不是中心有棵树的地方”项梁倒显得颇有兴趣。
“嗯”项羽答道，但心里暗想怎么叔父会知道，莫不是？
项梁看着项羽有些疑惑，继续说道“我有时也会去那里散散步，散散心，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那里倒是个很好的去处。不要老把事情在心里憋着，在那里好好想想，免得做出以后会后悔的决定。”
“后悔？！”项羽显然被触动了，没拿筷子的左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自从那次大火之后，我已经不会再有后悔的事情了！”说到最后项羽一时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站起身冲出了房子，留下愣在那里的项梁和范增。
“小孩子，不懂事！”项梁抱歉的说，范增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白天你所说的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